意味深长的“世界”

时间:2022-04-17 04:10:56

意味深长的“世界”

摘要:《平凡的世界》无疑是路遥最厚重的一部作品,这部作品耗费了作者许多精力,也产生了重大的影响,曾获第三届茅盾文学奖。可是新世纪以来,评论界对《平凡的世界》的评价越来越低,与此相反的是读者对这部作品依然是至高无上的推崇。出现这一现象并非偶然,此文的目的就是针对这一现象进行解析。

关键词:路遥;《平凡的世界》;悲剧;史诗

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5312(2011)03-0001-02

为盘点新时期以来30年(1979年~2009年)长篇小说创作的成就,《钟山》杂志曾邀约12位知名评论家,从纯文学角度票选出他们认为最好的十部作品。根据得票结果,前11部(有两部作品得票相同)作品为:《白鹿原》、《长恨歌》、《尘埃落定》、《心灵史》、《许三观卖血记》、《圣天门口》、《废都》、《秦腔》、《生死疲劳》、《活动变人形》和《花腔》。除评论家评选外,《钟山》还推出了网络读者调查,有趣的是,在评论家榜中以一票之差而未能进入十强的《平凡的世界》获得最多网友的支持,高居榜首,比第二名《白鹿原》还要多300多票。

此榜单推选出的作家都是传统主流作家,我们能够看到,评论界对新生代作家和新世纪作品缺乏足够的关注。除此之外,这个榜单的另外一个焦点问题在于《平凡的世界》遭遇的不同境遇,一部在评论家那里没有获得很高评价,但在读者心中却有极高的地位的小说。出现这种偏差的原因并非文学内的偶然现象,本文试图通过“意”、“味”、“深”、“长”四方面对《平凡的世界》进行解读分析,来解答这个现象留下的疑问,还原给读者一个意味深长的“世界”。

首先谈这部小说的“意”,也就是这部小说要表达的意思。《平凡的世界》描写的是刚经历了灾难的最初的十年中国城乡的历史变迁,经过后,中国人民的生活和心理都需要逐步调整,在这种调整中,人们的思想、生活、观念等都在矛盾中激化,这必然会引发一系列的故事。这部路遥先生的呕心沥血之作以陕北一个普通的农村――双水村――为中心展开,那里生活着一群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人。

全书共三卷,洋洋百万余言,作者在近十年间的广阔背景上,通过复杂的矛盾纠葛,刻画了社会各阶层普通人的形象。《平凡的世界》主要是以孙氏兄弟为轴心,孙少平、孙少安生长在共同的家庭,有着大致相同的生活条件。但他们感受时代生活的角度不同,人生的追求相异,因此走上了各自不同的人生之旅,这就更便于触及到更宽更广的生活网络。在这部作品中,作者围绕着主人公孙少安与孙少平兄弟俩在这个平凡的世界中不断超越自身的局限,最终获得生活上的成功,谱写了一曲充满活力的生命之歌,向人们揭示了人生的自强与自信、奋斗与拼搏。纵观全书,作者基本上采用坦平直叙的方式,没有什么华丽的字眼,却把蕴含着的丰富人类情感表达得淋漓尽致。少安与润叶的爱情,少平与晓霞的爱情,润生与红梅的爱情,润叶与福堂的亲情,晓霞与福军的亲情,李向前与李登之的亲情,少平与金波的友情,少平与师傅的友情,润叶与晓霞的友情……这些情感在作者笔下一一展述出来,却没有给人以错综复杂的感觉。路遥把它们写出来,交于读者们自己评判,读者在阅读之后,必然会从中领悟出一定的生活哲理。正如一位评论家所说的那样:“命运的苦难折磨人,命运的苦难也成就人,人生不能没有苦难,人生更不能没有成就,重要的是需要有扼住命运咽喉的勇气和战胜命运乖蹇的魄力,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这很难做到,但也能够做到。路遥通过孙少安、孙少平的形象告诉人们的这些人生哲理,对一切置身于现实、奋斗于人生的青年都不无深刻的启迪意义。”

其次谈这部小说的“味”,也就是这部小说散发出来的味道。路遥热爱生活,热爱生命。一身黄土香,一路悲歌唱,这八个字大概就能描绘出作家和作品的直接美感。路遥在茅盾文学奖的获奖词中说:“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我对中国农村的状况和农民命运的关注尤为深切。”路遥是榆林清涧县人,他描写的就是他生长的这片黄土地,这土地上可爱的人们和他们的生活。路遥近乎拼命的写作、对这片土地发自内心的热爱,尤为让人感怀。黄土高原、煤矿、小县城、淳朴的老乡和窑洞等,都成为路遥作品中相当有质感的形象,栩栩如生。同样在《平凡的世界》里,作者也力图把触角伸到黄土高原的各个角落、各个阶层、各种地位的人们,他描写了以双水村为故事中心的爱情与奋斗,虽然作品也写到了城市,但是孙少平等人却没有被城市异化,而是用农民独有的执着和信念坚持梦想。作者笔力深厚,以笔为刀,将农村的风貌和农村的青年刻画的淋漓尽致,感染了千千万万的读者。

而提到路遥本人,我们也能嗅到深深地悲剧色彩,写完《平凡的世界》,路遥就再没有能恢复过来,他的血脉精气已经全部被书榨干。悄然不觉中,病魔已趁虚而入,死神也步步逼近。1992年11月17日,路遥怀着无比眷恋的心情离开了他热情讴歌的这个世界,时年只有43岁。《平凡的世界》从1982年开始构思,到1988年完稿,6年间路遥下煤矿、走乡村、绝浮华、处陋室,殚精竭虑。待《平凡的世界》完稿,这位40岁不到原本壮实的汉子,形容枯槁,瘦骨嶙峋。《早晨从中午开始》记述了他创作《平凡的世界》的整个过程,其中有以下记述我们可以参考一下:“正是秋风萧瑟的时候,我带头两大箱资料和书籍,带头最主要的‘干粮’――十几条香烟和两罐‘雀巢’咖啡,告别了西安,直接走到我的工作地――陈家山煤矿。”可见,路遥是在最接近作品生活的环境中写作的,而支撑路遥精神的是香烟和咖啡。路遥就像一部高速运转的机器,生产的便是作品,文章写完,把笔一扔,长舒一口气,得到的是一部获誉颇多的作品,代价却是自己的生命。评论家一方面会欣赏路遥的写作精神,另一方面也会批评路遥的写作态度,因为巴尔扎克式的拼命写作会让大多数作家望而生畏。高建群就曾撰文说道:“路遥有一个最大的不足,这就是欲望太多。他不明白不能同时去追良知兔子这个道理,结果,兔子没追到,自己先病倒了。”但这种为艺术而献身的精神却感动了许多读者。

再次谈这部小说的“深”,也就是这部小说的深刻性。张清华教授在评价《平凡的世界》时,认为其在“艺术的复杂性和成熟性方面还略显不够”。我想这也代表了大多数评论家的意见。细读这部作品,不难发现《平凡的世界》诟病颇多,首先,在塑造人物形象时,人物性格单一,缺乏内涵,孙少平是作品的主要人物,是作者内心情感、审美理想、人生感悟的凝聚和升华。孙少平的敢于向命运挑战、不向苦难低头、不断拓展自我的精神,仗义善良、独立自强的品格,丰富的情感和浪漫的爱情都焕发着迷人的神奇魅力。不过,这一形象的欠缺也是非常明显的。孙少平洗去了《人生》中高加林身上的邪恶,同时也失去了人性的复杂和丰富,完全成了一个纯净透明的真善美的化身:为了解救一个小女孩竟然打了赖以生存的工头,为此砸了饭碗也不后悔;被众多美丽女恋但坚守清白,从不拜倒在石榴裙下;受尽磨难但不存一丝邪恶。孙少平是一个被高度提纯、过滤和净化了的人物,失去了现实人生的那种原生态的美。这样就显得人物性格过于单薄,所以,孙少平的形象较于高加林有所退化,缺少深度,也影响了作品的深刻性。

除此之外,小说人物关系的设置也过于失真,路遥对于前辈柳青的模仿痕迹过重也使这部作品虽然注重社会进程、历史走向,但却缺少人物心灵立体交叉式的透视和人情人性精雕细琢式的展示,导致作品在深刻性上有所欠缺。

最后谈“长”,也就是这部小说的外在形式。用史诗般的宏大话语和线索来反映广阔的历史画卷,展现时代的风云变化和交替,演绎历史的沧桑本质和进程,这是很多作家的写作梦想。大约从五六十年代开始,我国的长篇小说就一直沉迷于对史诗品格的审美追求中。《平凡的世界》这部小说长达120万字,共三部,路遥在《早晨从中午开始》中回忆道:“我曾经有一个念头:这一生如果要写一本自己自己感到规模最大的书,或者干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一件事,那一定是在四十岁之前。”可见路遥深受当代作家写史诗式巨著之累,“史诗性”‘“大规模”的作品很难把握,它所必备的众多人物及其关系的交代叙写、各种场景的铺设、繁杂线索的的勾连呼应,往往使个人独特的生命体验、审美理想外化时被稀释、淡化,失去了聚焦,也影响了人性向度的纵深开掘。

路遥和当代的一些作家想法相似,似乎只有写出史诗性的作品,才算写出了真正的长篇小说;只有展示了具有某种史诗意味的社会历史面貌,才有可能使自己的作品获得艺术上的成功和肯定。这种对史诗品性的极度迷恋,逐渐在众多作家心目中形成了一种难以释怀的“史诗情结”,以至于很多人动辄就以“史诗”作为自己的叙事目的,试图通过对那些重大历史故事和复杂社会现实进行“全景式”的叙述,来体现创作主体对历史与现实的把握能力和驾驭能力,展示作家自身对人类历史进程的整体把握与艺术承诺。而另一方面,作为文学重要组成部分的评论家们也是动辄就以“史诗”来评价某些作品,只要它们拥有某种宏大的历史叙事结构,拥有较长的时间跨度,拥有较为复杂的社会历史信息和材料,评论家们就常常冠之以“史诗式的作品”进行褒扬。长此以往,长篇创作便会陷入一种“史诗”的怪圈,呈现恶性循环的发展趋势,既曲解了史诗的本质内涵,又使作家背上了沉重的历史包袱。《平凡的世界》具有史诗化的倾向,可是作者却陷于“史诗”之累,不仅削弱了作品的深刻性,而且也将叙述的对象和时代流于表面化的关照。

通过分析,考虑作品的深度和形式两个评价要素,我们就可以明白,评论家对这部作品的薄弱评价是有理由的。但是读者群更喜欢作品的内容和思想,读者关心的更多是故事中人物的激情与奋斗,爱情的波折与忠贞。虽然评论家对其评价不高,但《平凡的世界》对读者来说无疑是一部励志书,从长达120万字的作品感受了激情和澎湃,得到了鼓舞和启示,作品最终得到了读者更多的赞誉和肯定。

参考文献:

[1]白烨.力度与深度――评路遥《平凡的世界》[J].文艺争鸣,1991(4).

[2]路遥.生活的大树万古长青[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6.

[3]高建群.扶路遥上山[J].延安文学,19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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