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的“去普京化”暗潮

日前，俄罗斯反对派联盟发起“愤怒日”。3月20日，从远东符拉迪沃斯托克到西部边陲加里宁格勒，俄全国近50座城市的数万民众，响应反对派号召，走上街头，或集会或游行，对物价暴涨、税收繁多、拖欠工资和失业严重等现状表达不满，并以现政府无力应对经济危机为由，要求总理普京下台。俄内务部提供的数据显示，参与示威的有2万多人，而有反对派人士称，抗议民众高达10万。

分析人士认为，此次抗议反映了俄罗斯民众对各种社会现状不满，从生态环境、公共服务和交通税，不满情绪无所不在。“人们已经厌倦现执政当局的行动及其声明，当局口口声声说国家已经渡过危机，形势在不断好转，而实际上，很多人不但没看到任何好转，反而在不断恶化。”其中的矛头直接指向俄总理普京，要求普京下台。

反对派激发社会要求普京下台

2009年7月、8月以及10月，俄罗斯都曾爆发过类似的反对集会。但转折点出现在今年1月30日，反对派在加里宁格勒举行的集会吸引了1万名民众参加，这是近5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示威活动。当时，进口关税激增击垮了加里宁格勒最重要的产业：从欧洲进口二手车然后转销至俄各地。这导致当地两万人失业，公用事业产品价格大幅上涨。

3月初，俄反对派及社会活动人士在互联网上发起签名运动，要求普京下台。在互联网上流传的这份名叫“普京必须下台”的呼吁书，特别谴责普京出卖国家利益，把远东和西伯利亚的资源转让给中国。在呼吁书上签字的俄反对派“团结运动”的主要成员达维吉斯说，社会上的不满情绪越来越大，在许多群众示威中，经常能听到要求普京下台的声音。

在互联网上启动要求普京下台的签名后，俄反对派试图把这一运动推向更高潮。前国际象棋大师卡斯帕罗夫领导的“联合公民阵线”随后在离莫斯科市中心不远的一个地铁站附近举行示威。该组织莫斯科分部领导人察里娅说，这次示威活动仅是反对派酝酿发动的一系列宣传活动中的第一个，“我们计划以后每个星期都举行这样的宣传造势活动，并把这一活动从莫斯科推广到其他城市”。

前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也批评现政权背离民主原则，称当今的俄议会和司法体制形同虚设，更指责普京领导的统一俄罗斯党如同过去的苏联共产党。这已不是戈尔巴乔夫第一次批评普京政权。去年秋天，普京曾对外国学者表示，在2012年他是否将重新竞选总统等问题上，会同总统梅德韦杰夫达成一致。戈尔巴乔夫批评说，在政权更迭问题上，普京和梅德韦杰夫应该同选民协商，而不是两个人自己关起门来决定。

不过，俄政治学者马卡尔金评论说，俄民众不满意的是政府官员，但对普京基本满意，因此普京至今拥有很高的民意支持率。另外老百姓还没有准备好政权更迭，所以反对派的活动目前不会取得明显效果。俄科学院社会研究所所长戈尔什科夫则表示，最近10年来，俄社会比较稳定，民众变得更加谨慎和克制，激进情绪越来越少，尽管有不满情绪，但俄目前不可能爆发大规模的反政府示威。

但马卡尔金强调，反对派的积极活动正在激发起俄社会开始讨论普京下台的问题，同时也能为俄政权更换培植土壤。马卡尔金说，受反对派的宣传造势影响，俄罗斯民众将潜移默化地逐渐接受政权更迭和普京下台的问题。事实上，加里宁格勒爆发示威后的那一周，国营民调机构俄舆论研究中心的调查结果显示，普京的支持率跌至近4年来的最低点。

地方选举凸显“去普京化”倾向

如果说2008年经济危机爆发以来俄各地不断出现的抗议集会，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民众对国内经济现状的不满，那么由普京领导的统一俄罗斯党前不久在8个地方选举中失利，则让不少政治观察家意识到，风起云涌的反普示威已显现出选民明显的政治诉求，一场“去普京化”政治运动可能就要拉开序幕。

3月14日，在伊尔库茨克、梁赞等8个地区的行政选举中，由统一俄罗斯党推出的候选人在4个地区落败，这对一党独大的统一党来讲，无疑是场沉重打击。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统一党，很快更换了落选区党分部的领导人。3月26日，全俄民意研究中心把统一俄罗斯党此举列为当周发生的五大重要事件之一。该中心认为，这意味着统一党开始正视民意，着手按工作成果而非领导个人喜好或氏族属性选择干部。

此次选举结果也引起专家们的关注。3月24日，部分政治学家和社会学家在莫斯科举行圆桌会议，根据此次选举结果，讨论俄罗斯选举制度的发展方向。俄“锆石”研究集团总裁伊戈尔・扎多林指出，此次选举“出现明显的‘去普京化’和‘去庸俗化’倾向，这主要体现在，如果选民对所在地区的形势总体感到满意，他们就会投票给政权党，否则就会投政权党的反对票”。

不过，扎多林同时援引一地方专家的话补充说，此次选举“有20%的选民抱着阴暗的心理投票，嘲弄选举的意味凸现，一些选前声称准备投票给统一俄罗斯党的人，最终却把选票投给了其他政党”。持同样观点的还有“社会民意基金会”地方项目领导^格里戈里・科特曼。

根据“社会民意基金会”的研究，2009年受调查者中撒谎的人数占13%15%，今年则达到22%。由于缺少实际竞争，选民不仅对选举的兴趣降低，而且降低了把选票投给明显要获胜者的热情。他说，投票对一半选民来讲，已成为一种“宗教仪式”，投票给统一俄罗斯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是政权党，拥有行政资源。这让人想起1996年的情景：当时有人问一个老太太，在叶利钦当权下生活得怎么样，她说“很糟糕”，但在回答“您会投谁的票”问题时，她却又回答道，“当然是叶利钦，要知道他是总统！”

在科特曼看来，目前俄自由主要依靠日里诺夫斯基拿选票，是该党选票的老牌“火车头”。俄共很大程度上依然是传统或怀旧选民投票的对象，而“公正俄罗斯党”靠的是它的名字。虽然该党领导人、议会上院主席米罗诺夫今年2月的“反普京声明”，一度引发一场，但此事过后该党将不会失去选民支持，其主要原因在于很多人已不再把它看作现执政当局的预备党。

普京不想当“跛脚鸭”

不断高涨的抗议浪潮，让强人普京面临执政10年来的最大挑战。不过，全俄民意研究中心公布的最新调查结果显示，截至3月20日，总理普京的民意支持率依然高居俄政要榜首，由他领导的统一俄罗斯党也把俄共、自由和公正俄罗斯党远远抛在身后。

耐人寻味的是，面对反对派发起的“去普京化”运动，由普京一手扶持上台的现总统梅德韦杰夫，会采取何种应对措施7最近有消息传出，要求普京下台的反对派领导人正是得到了梅德韦杰夫的幕后支持，所以才有恃无恐，而美国《时代》周刊甚至指出：“金融危机给了梅氏挑战普京的机会。”

俄政治观察家伊万・亚尔采夫指出，金融危机的确让俄罗斯经济遭遇重创，这让国内反对派得到了反对普京的一定民意基础，但他一直高居榜首的民意支持度，加上统一俄罗斯党在杜马的绝对垄断地位，赋予了普京驰骋俄罗斯政坛的雄厚资本。在目前情况下，摆在梅氏面前的任务是，与普京同舟共济，而非相互拆台。

至于梅德韦杰夫意欲挑战普京的传闻，亚尔采夫认为，可能缘于普京去年12月在年度电视问答中有关可能参加下届总统选举的表态。从那时到现在，―直有西方媒体揣测，梅普“双核执政”体系内部发生冲突，两人已经开始针对2012年的总统大选展开角逐。

对此，马卡尔金指出，总理和总统不会发生冲突，但会在2012年之前一比高下。至于推举谁当总统候选人，会在2011年做出最终决定。在此之前，普京将尽力保护自己的资源，而梅德韦杰夫会缩小他本人与总理之间的隔阂，巩固自己的地盘，其中包括充分利用手中的干部任免权，扶持自己的势力。

俄政治信息中心总裁阿列克谢-穆欣分析说，普京通过电视回答表明有意参选下届总统，实际上是在制衡各方政治力量，其中包括“遏制”现总统梅德韦杰夫的“势力膨胀”。对普京来讲，重要的并非是否重返总统岗位，而是如何保持现有梅普“双核”机制长期、有效运转。如果普京公开放弃参加2012年的总统大选，那么会导致克里姆林宫各执政团队失衡，这些团队会很快转向梅德韦杰夫。一旦这样，将对现有梅普双人组合的有效运转带来致命打击，而普京显然不想过早把自己置于“跛脚鸭”的境地。

穆欣同时认为，俄罗斯总统的位置会逐渐变成某种形式上的职位，而总理的位置“很适合”普京，一方面，普京身兼统一俄罗斯党党魁，可通过该党来影响国家的政治进程，另一方面，作为政府总理，他又可影响国家的经济进程。在穆欣看来，普京目前的总理地位“很独特”，既看不到他要在2012年之前明确回答担当下届总统候选人的必要性，也看不到普京会在2012年离开总理位置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