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列却”的方式从生活突围

时间:2022-04-03 09:05:31

以“列却”的方式从生活突围

我正好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读郭大国先生长篇新作《张叉叉列却传》的。阅读感觉像是在喝下午茶,饮午后啤酒,爽口而又解暑,自始至终,都处在一种十分放松和愉悦的阅读状态。

读着读着,张叉叉便列却而来,他或滚着铁环,从你眼前摇头晃脑,诗云子曰,一晃而过;又或从背后猛扯一下你的衣角,吓你一大跳,等你转过身去,他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就是张叉叉,瞻之在左,望之在右,如同精灵一般。

一街列却人,一坡列却事,满纸列却言,一把快活泪;一幅酉水上河图,一杯夏日午后茶。这便是我读过此书之后的整体印象。

故事展开的时间是从清末民初到直至化,空间是云陵山区腹地的某个小镇。小说中的人物就行走在这样的时空中。沦海桑田,社会历经巨变,走过清末、民国,并进入人民共和国初期。尽管小镇与远在数百里之遥的湘西重镇常德有着密切的商贸往来,小镇上也不乏江西会馆之类的设施,还有来自洛阳的高僧大德,小镇与外部世界保持着某种联系。但是,这个空间却仍旧十分逼仄。时代无论发生怎样的巨变,山还是那些山,河还是那些河,小镇的生活“涛声依旧”,没有发生多大改变,这里的人照样穷着闲着。时代变革之巨之快与小镇生活节奏之慢之旧,此种对立构成了一种无可奈何的宿命。在这种宿命的困绕之下,经历了那样漫长时代变化之后的人们,模样究竟改变了多少?这个问题直到今天仍然有追问的价值。

必然要说到人物形象及其命运。《张叉叉列却传》写了一群小镇沙道沟及其周边地区的小人物的故事。这些故事各自独立成章,又以张叉叉这个中心人物为线索,使前后勾连,结构成为一个长篇。这些人,各有各的营生,各有各的命运。在小说中,他们的性格都十分鲜明和鲜活。比如屠夫的豪气,周先生的儒雅,欧阳风的狡猾,赵驼子的卑微,洗衣女的水灵,玄空大师的飘逸与高深,等等,活灵活现,呼之欲出。他们都曾是小镇上真实的生命存在。

张叉叉,亦如草芥和蝼蚁,却是他们当中耀眼的一员。他的存在,是小镇上很另类的一抹亮色。年幼时在小镇读私塾,饱学四书五经。及长,顺利通过县试,春风得意,青春作伴好读书,便从施州下宜昌,参加府试,却因未写好《扬子江赋》而名落孙山,怏怏而返。后来,又与高僧讲佛,与道人论道,吹拉弹唱,写写画画,是小镇上大师级人物。构成其知识体系的主干,与所有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相同,是儒、道、释精神营养。可见他雅中有俗,俗中见雅,是一名典型的乡村知识分子。这样一个饱学之士,面对单调而苦涩的生活,他并未因怀才不遇而哀声叹气,而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去面对和融入,并试图使这样的生活多一点颜色,添一点喜气,增加一些为之投入的理由。“万物各有役,吾生何所营”,他多才多艺,满腹经纶,但终其一生,就没有干出过一件像样的大事。写对联卖,做勤务兵,做店小二,当道士为丧家闹夜。或许可以说,他就没有从事过什么贯穿一生的主干职业,他只是一个有文化的混混,如此而已。毫无疑问,同小镇上所有小人物一样,他的生活是困顿的,也经历过数不清的曲折与彷徨,撕裂与苦难。一位著名作家说过:“幽默是生活波涛中的救生圈”。张叉叉对付挫折和苦难的办法就是列却。尽管,列却是调侃,捉弄,有时甚至是恶作剧,并不完全就是幽默,但至少包含了幽默的元素。幽默来自智慧,恶语源于无能。张叉叉从生活突围的武器就是列却,说列却话,干列却事,以机智化解矛盾,以列却解围尴尬。对他而言,命运无所谓公与不公,生活无所谓失意和得意,一切困苦和不平事都可以用列却来消解,这样就能看破红尘人不老,把酒当歌醉今朝,求得一生乐逍遥,有事无事列却并偷着乐。即使有女中年丧夫,他在跳撒忧荷闹夜时还不忘调侃和人家新寡:“妹是蚂蚁腰,水蛇身儿娇。爱坏歌郎神智飘,今夜抱妹度良宵”。自古文人就有一种生活态度,就是“浮生偷得半日闲”,因为活得太累,半日之闲还得靠“偷”。或许说可以说,这也就是作者对待生活的一种态度――乐观与豁达。

作者在书中,如数家珍,娓娓道来,描绘了一幅韵味无穷、乡士十足的风情与风俗画卷。小镇店铺林立,商贾云集,美食飘香。洗衣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张叉叉与田金玉、王老泡与谭小花颠鸾倒凤的被子还是热的,云雨者才刚刚离去。学馆中朗朗的读书声,琴社里悠悠的扬琴调,还回荡在我的身边,真是“郁郁乎文哉”,活脱脱一幅“酉水上河图”。透过这幅画卷,我们还可以看到,那是一片充满风情与人性之美的民族民间文化的沃土,南戏唱段字正腔圆,山民歌高亢悠扬,撒忧荷淋漓酣畅,那些人渐行渐远但仍有温度,那些事杳然无痕但仍被人们津津乐道。

如今故乡已走远,老宅子正在被强拆,古树正在被挖走,故乡正在沦陷。日暮乡关,梦里不知身是客,何处是故乡?在城镇化运动紧锣密鼓地展开之时,整理与复活故乡那些人的那些事,使那些古村古寨古镇不至于消失于一夜之间,是重建故乡的要紧的话题和重要议程。这便是《张叉叉列却传》这类作品存在的文化人类学意义。

幽默是一种人生智慧与境界。不幽默,活得沉闷;不列却,要得个叉叉!

(向吉贤,湖北省恩施州文艺理论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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