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样年华的“黑夜”书写

时间:2022-03-31 04:57:48

花样年华的“黑夜”书写

【摘 要】本文以语境理论为起点,以文本分析为方法,对有着“留守儿童”成长背景的80后女作家灵鹫的散文所表现出的独特生命体验做了层次梳理;对作家文中表现出的对现代文明的反思批判姿态给予了揭示;对作家独特的文学感受力及“去女性化”的落拓不羁的写作个性给予了肯定和期待。

【关键词】边缘生命体验 工业文明语境 “黑夜”轮回 悲剧气质 去女性化

当我终于有时间读完灵鹫的散文《热电厂:关于夜的涅》准备写点文字的时候,我却迟迟不知如何下笔。我的心情如此复杂,复杂到悚然心惊。

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多美的年华,笔下的文字怎会如此峥嵘而惨烈?“七个夜晚”,夜夜如刀,当她正以文字抚慰自己时,我却因那样的文字承受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压抑,以致疼痛得想逃离。可要命的是,即使逃离,我还是闻道了一股血腥味!

象征、隐喻、抽象、理性、梦呓、支离破碎……这个女孩娴熟地运用西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写作技巧,借助最能直抒性灵的散文体式,以“去女性化”的硬朗笔触,倔强而叛逆地为我们展示了中国现代工业文明背景下从农村走出的80后的生存现实和精神困境,并对现代文明做了批判性反思。

一、“语境”界定

语境(context)就是语言环境。波兰人类语言学家马林诺夫斯基(Malinowski)最早提出“语境”这一概念。他认为:“话语和环境紧密的结合在一起,语言环境对于理解语言来说必不可少。”后形成不同学派,各自的认识和理解也不同。根据“语境”丰富的内涵及其特征的多样性,语境可分为语言内部语境和语言外部语境。语言内部语境:指语言的上下文,即词语的搭配,句式的选择,话语内部信息结构和形式,如话语的前后顺序、内部衔接等。(2)语言外部语境:指与言语交际相关的社会语境、文化语境、情景语境等,它包括很多因素:社会文化背景、社会政治背景、交际双方的社会心理因素、社会角色等。

对创作主、客体所处“语境”的关注,某些情况下有利于我们对文本相对正确的解读和认知。尤其是“向内”写作的散文,不参照“语境”,作者、读者、文本之间就只能在彼此隔膜里互相漠视、无法勾连。

《热电厂:关于夜的涅》,题目中出现了一个中心物象:“热电厂”。 当“热电厂”这个词闯进我们视野时,我们立刻会想到机器、烟囱、废气、热能量污染、辐射……据统计,全文中 “热电厂”一词共出现44次!这样高频率出现的物象已然倾注了灵鹫需要我们细心体察的情绪和意旨,物象已然变为意象,具有了超越物象之上的象征意义。当我们再进一步阅读文本,“机器时代”“城市”等词语便极容易让我们将“热电厂”视为现代工业文明、城市文明的代名词了。

至此,机器时代的现代工业文明、城市文明的外部语境地位确定,以此出发,我们便可走进《热电厂:关于夜的涅》的内部书写了。

二、生命体验

每一个人都在特定的环境里活动。当“我”与“热电厂”比邻而居后,生命体验的种种情绪在灵鹫笔下便夜夜如梦呓般展开。在所有情绪中,边缘感、挣扎感、撕裂感如黑夜一般裹挟了读者。

(一)边缘感

主要有三个层次:一是流浪的边缘感, “在这个城市里我的唯一获得就是失去家的概念和构想”;“第一天住进热电厂我就将旅行袋叠好,我的潜意识告诉我还有更多不停的搬迁和转移”;“搬迁就是将家的概念撕裂、分解”;“我常常有感于热电厂抖落的渣滓,而我正好是众多渣滓中的一粒”;“我只是热电厂的小鬼一枚,游离在规则之外”。

一是缺爱的边缘感。“7岁以前是和母亲生活的时间,父亲一直劳碌在外”;“7岁,父母外出,现在22岁”,“15年的读书生涯没有介入任何更多亲情的关注,对于父母,他们像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没有生命力,没有参与我的童年、少年、青春期”;“灰色、疼痛、委屈”占据了“我”成长岁月的大部分情感空间。到了可以享受爱情的年龄,“金钱的概念是阻断我肆意遐想的理由之一”;“我爱的人只能在我的诗意里灭亡,因为我并不能给对方什么,连语言都是奢侈的,我们还不能被真正意义上的点燃。”

三是不能有梦的边缘感。小时候,“我要画画,家人告诉我说是浪费钱,是不无正业……我开始接受不受人重视的眼神”;长大了,“进入社会的角逐,现实与理想的暧昧被我用放大镜看得更清晰明了”;“……简易的组装家具,我的艺术照,不被人欣赏却一直逗留在我的私人空间”;“热电厂是要将生活中的肮脏全部打开并呈现在我的面前”;“在初夏,我的梦想就开始摇摇欲坠”。

(二)挣扎感

缺爱的成长、无家的流浪、失梦的绝望,并没有让一个离开土地,从校园进入城市的80后淹没在冷漠、冰冷的城市文明之中,她以倔强得近乎反叛的姿态挣扎在命运之旅上。

她冷静地定位自己,“凋敝的衣服在凋敝的衣柜里忍辱负重,它们是我破碎生命力的象征”;学会放低自己,“现在习惯以一个俗人的姿态来解释我的所作所为”,“去思考别人的命运和我的命运,我并不比他们高贵”;肯定某些认为这个世界本末倒置的人以异于常人的行为在“做着无谓的奉献,为所有不甘命运的人做一种出格的代言”;在理想和生存的挣扎中,“……我在选择生存,选择生存,我也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代价,甚至我也会偶尔选择仇恨、慌乱。”“那些所谓的高雅之处只存在于我年幼的诗歌梦想中。甚至我不甘做文字的圣徒,生活的乞丐。”灵鹫的选择是历史语境的必然、生命存续的必然。“人在肉体上只有依靠这些自然产品才能生活,不管这些产品是以食物、燃料、衣着的形式还是以住房等等形式表现出来。”没有物质支撑何谈精神?鲁迅先生在《坟》中甚至说:“人类要与一切扼杀生命的力量战斗。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有敢来阻碍这三事者,无论是谁,我们都要反抗他,扑灭他!”灵鹫的选择无可厚非。

然而,与“热电厂貌合神离”的灵鹫到底难以抗拒文字的诱惑、精神的诉求,“夜晚的热电厂渐行渐远,由立体变抽象,有时它像噩梦一样在我的心脏上致以重重的一锤,有时我会像对待一个无聊的人一样,用内心的唾弃加深与它精神上的距离”;“有时,我想借助诗歌让混乱变得平静”;“只喜欢火柴一样的生活方式,有骨架和热情,有完整的两条腿走路,在规定的时间里烧尽,划过众人的脸庞,没有留下犹疑”;“感情是风洞,进入是疼痛,退出是罹难。”

所幸,在荒芜、饥寒、冷漠、无法挣脱的“热电厂”的包围里,灵鹫却能“接受别人的嘲笑和漠视”,做自己的法官,“要为自己主持一场公道”,并带着揶揄的表情将嘲讽和真实呈现回扔给黑夜。

(三)撕裂感

放低、走进;肯定、距离;现实、理想;生存、诗意直至死亡、重生,每一组矛盾的纠结将挣扎的灵鹫在释放自己时伤痛到撕裂。

她写道:“活着,就是一种被隐身的疼痛”;“搬迁就将家的概念撕裂、分解,很多时候家可以等同于金钱的组合,也可以说家是金钱的流通和扯平,在未进入家之前,很多死于金钱的人不再相信爱情,”;“我喜欢对自己说话,用最撕裂的声音”;“我没有确定我想成为作家的时候,我确定了我和死亡哲学的关系,去撕裂我自己,然后撕裂别人”;“热电厂有零散的寒意,就在所谓城市边缘的阴森之地,有炼狱的声音,有肉剿的声音”……

在灵鹫笔下,这种撕裂是孤寂、冰冷、流浪、遮蔽诸多边缘体验的加深、加重并弥散出血腥味。至此,越过语言之墙的层层阻碍,掀开压抑,我们嗅到了渗透在这篇散文骨子里的悲剧气质。

三、文明批判

在文中,与44次出现的“热电厂”一词相呼应的是43次出现的“夜”的意象。如果说“热电厂”象征现代文明的话,而“黑夜”则无疑是灵鹫精心为这一文明设置的展演场域。这让我们想起保罗・策兰在《从黑暗到黑暗》中的句子:“你睁开你的眼睛,我发现我的黑暗存在。”确实,当我们以狂欢的姿态歌颂文明、消费文明时,理性的反思与批判是何其必要、何其可贵。在灵鹫笔下,每个城市意味着“家的失落”、“美好不具保存性”;意味着“习惯噪音污染、空气污染、车水马龙的污染以及人群的打磨”;意味着“节省开支、笑容、对视和过多的肢体语言”的冷漠和孤立;意味着自己“是一台瘫痪的机器,被人掏空了零件”的异化和肆虐;意味着最美好的恋爱也进入了“程序化”的熟稔;意味着“规则都会在热电厂出局,羞涩没有颜色”的无序;意味着“热电厂的人们依次走过整齐的便池”、“赋予污垢新的含义”的麻木……种种展示均为对所谓文明的控诉,尽管她承认“我的控诉只停留在表面”。

从文体结构考量,灵鹫以结构相似的7个平行小标题将七个夜晚各自独立的文字连缀成篇,在开放式的构架中形成一个循环往复、无法挣脱的文明的“黑暗”轮回和宿命感。

最让人惊叹的是,小小年纪的灵鹫竟能以极其独特、敏锐的文学感受力,以充满智性的语言,在随意、自在有时甚至是横冲直撞的自我抒写中对这个时代精准地击出重重一拳!比如“我的愿望都还没有实现就提前进入低迷状态,像衣服的突然走光”;“如果我说我仅是外表粗糙,内心细腻,是否还有更可怕的人格分裂等待我去朝这个时代射上一箭”;“有时我奉献我的嬉笑怒骂,我的诗意却收不回”;“对于父母,他们像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没有生命力,”;“一切残忍,在抹杀掉慈悲因素之前,都有动人的一面。也有更多残忍,被间接传染和激活,在我们身体的各个角落扎根、使我们沦陷,并拥有邪恶的禅意”;“脱下爱情,穿上肉体”;“女人禁不住月光的旁敲侧击,很快就被月的光辉肢解”……这样的句子在文中不胜枚举,处处彰显着灵鹫文字里非凡的概括性和杀伤力。

四、结束语

后期象征主义代表瓦雷里做过这样的比喻:“诗是跳舞,散文是走路。”而首先以诗人的形象站上文坛的灵鹫在散文写作时却是且舞且跳、且梦且醒,放任自在里有一种女作家笔下少见的落拓不羁的叛逆,尽管这种叛逆带给我们的并非飞翔的而是充满血腥味的挣扎的撕裂和疼痛。

灵鹫是1989年出生在四川营山灵鹫镇的一个女孩,是我曾经的学生。作为一个有留守儿童经历的80后作家,她真切的生命体验,她对文明的年少老成的智性反思,她独有的天赋和才情,以及从她作品中显然可见的对西方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书写方式的修习、选择,都让我们对她以后的创作充满了不只在“黑夜”中轮回的光辉灿烂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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