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个受害人

时间:2022-03-30 06:4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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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还要从厂房爆炸说起。

很多人以为我是这次厂房爆炸事件中最大的受害者。毫无疑问,200平方米的新建厂房和一整套生产设备瞬间化为灰烬,惨烈得可以。

大家口口相传,最多的说法是强宁这小子这回栽了。

好像我的负债就是从这起爆炸事件开始的,几十万打了水漂,连个屁都没吃着。更更糟糕的是厂房爆炸那会儿,财务处的会计温阳还留在办公室整理账目,一个小数点没来得及打就给炸上了天,安全降落后就石化了。

温阳这么一躺,我的债务就成倍成倍往上涨了。

很多年前就有人给我算过,我命中犯水,遇水成灾,将来生了儿子千万别起个带水的名儿,否则活不久。别不信,还真叫这算命的给掐准了。我6岁那年失足掉过一次河,险些被淹死,见了水就怕。怕洗澡,怕吃鱼。

鱼是水生的,我怕。尤其温阳给我讲述食人鱼那会儿,满口黄牙脆生生嚼着干鱼片儿,一串串吐沫星子飞出来,让我觉得这厂房四面环水,真不是什么吉利地儿。我还没来得及推算温阳那“温”字的“氵”旁算不算克我的运道,厂房一路电线就蹿出了火花,顿时雷光电闪,厂子爆了。

厂里上下找不到一根烟蒂儿,事后断定就是因为电路疏于检修,长年日晒雨淋的,废了。

这阵儿多雨,电路确实疏于检修了。温阳倒是提醒过我,说有回深夜加班,断过几次电,怕是电路有问题。我让她找人检修,她找来个不管事儿的。

结果钱给了,厂爆了。

总的来说,这次我算是栽给了天水。还有,姓温的。

随后我就报了警,作为受害者,我当然有权利追讨那个挨千刀的电路检修员。而检修员是温阳找来的,除了她,没人知道检修员的底细,也就找不着了。

出了公安局我就接到了一个骂我废物和蠢材的电话,句句犹如拳脚抽在脸上。

可我却没有还口的余地。因为这人,是我生父,本地赫赫有名的企业家付明水。也许咱爷俩生来有仇,打我一出生就给他扔垃圾似的扔给了我妈。我妈心灰意冷,抱着我在河边整整坐了一夜,准备投河自尽,还好给人拦下了,捡了两条命。说白了我就是一私生子,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付明水临终前给我们母子的一个交代。

他患了癌症,活不了多久。

温阳,是他从自己的公司派过来监视我的工作的。

对于这种临终前的忏悔,我并不领情,所以,他命属水,我偏偏犯水。

我还犯温阳,这个打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的女人,说是财务会计,实则总揽大权。

温阳成植物人了之后,我担负起了她所有的医药费,住院费,包括她残障老公的生活费。在我快被这种沉重的负担压垮的时候,已经昏迷半个月的温阳竟然在一个阴冷潮湿的深夜莫名其妙地在医院盥洗室淹死了。

2

温阳的死震惊了我们这个不大不小的城,铺天盖地的报道让我和她的残障老公以及所有与之有关的人和事浮出水面。有人说温阳所在的医院要负全责,因为值班医务人员的疏忽或者说是;有人断定是我这个惨遭破产的落魄小老板不堪沉重的医疗费用而动了杀念;有人大胆挑战医学权威,猜测温阳夜半三更“起死回生”,自己走进盥洗室送了命;更有人无中生有对医院卫生设备的构建侃侃而谈长篇大论,建议卫生设备大整顿……

总之,温阳,一夜之间就火了。

接下来就是警方、记者、媒体等,对于我,温阳的残障丈夫张大武,医院院长及当班几十个医生护士,温阳的亲属朋友等一共一百来人的调查取证。我们都是和温阳死亡事件有一定关系的人物,在受审及配合调查过程中各显神通以撇清关系。最后被确定有一定嫌疑的是我,张大武以及温阳的两个当班医生和护士。

到底温阳是怎么死的,谁也搞不清楚。但在这起案件中,所有嫌疑人都跟事先对过口供一样,一口咬定自己才是受害人。比如我,厂房被炸成了灰,还要担负所谓受害者的医药费;比如张大武,向警方揭露早前被妻子害成了残废,如今妻子死了还被怀疑成凶手;比如当班的两个医务人员,一口咬定饮水机里有蒙汗药的残留成分,这才深夜有了困意,“”……

所有人……

毫无疑问,大家都被牵扯进了这起意外死亡事件中,有条不紊的生活节奏被搅得一团糟。

更出人意料的是,我的生父付明水在得知我的尴尬处境之后第一时间联系上了我,我哭笑不得地明白了,他竟然一个不小心,做了二十几年“受害人”。

已经病入膏育的这个男人没有多少力气和我交代别的事,只是屏退左右,向我讲述了他的诸多“不得已”:“案子一天没查清楚,你就一天脱不了干系。我相信这件事不是你做的,可是警方不相信。他们会随时叫你去问话。我只求你,无论如何别透露我们的父子关系。”

按照这个抛妻弃子的老男人的说法,N年前他是上了我妈的套儿,这才有了我。换言之,我妈有今天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但是因为我们母子,他险些一无所有。如今他已是将死之人,不想临终前出什么乱子,来个声名狼藉什么的。

名誉这档子事,你懂的。

总而言之,我生父付明水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他叫我别郁郁不平,怨天尤人的。他今天能给我这些,已经仁至义尽了,我呢,也该好好掂量掂量,好自为之了。

3

好自为之这句话,温阳也常对我说来着。

当时我以为要不是她在当中挡着,我能从付明水手里拿到的不止这么点儿。我这人迷信,隔三岔五就请个高人给算算,嘿,还真算着了,我身边有个使坏的小人,只要这人一天不离开,我一天别想有安生日子过。赶巧那么几天我和温阳大吵了几次,她说我能耐没有,脾气挺大,老付给我的厂子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得败光了。

温阳半开玩笑说:“你说你命里犯水,我看一点不假。说白了,咱俩犯冲!要不是老付让我帮忙打理,戮才懒得管你。”

就在她说完这话的第三天,她的车被人动了。不过她命大,撞上了棵树,捡了条命。

第六天,温阳半夜遇上行凶抢劫的,赶巧有人路过,还是没死成。

直到两周后的一个夜晚,厂子炸了,温阳才终于闭上了她那张咄咄逼人的臭嘴。

说起来,人一旦对某人动了杀念,便有了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著。只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会以这样一种鱼死网破的方式自动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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