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解在婺剧里的时光

不知从何时起,校园边多了一个戏台。从下午开始传来阵阵鼓点和那富有韵味的长叹。那是婺剧,金华的地方戏。在我印象里,它永远都像那相框中的老相片,由练功房中那一阵聚结着底气的拖腔和那听不懂的方言交汇而成。

在教室里再次听到那隐约传来的二胡声,仿佛又回到小时候在练功房外偷偷地看着里面的姐姐一边压腿一边流泪的日子。

我的幼儿时光全在艺校里度过,有那么一个婺剧团直接坐落在艺校里面,我们经常看到一些身材很好的人进进出出,也时常在厕所中看到好些女孩在腿上腰上贴“小白片”,后来我才知道那些是止痛膏药。

每次我们不肯练琴时,老师都会让那些旁边弹琵琶的姐姐把手伸出来给我们看,右手按弦的地方已是一个个的老茧。老师说,不把手弹出血是弹不好琵琶的。每次舞蹈老师让我们站“八字”的时候,总有一个上了点儿年纪的阿姨在作劈腿,那腿绷得很直,我们开始训练时她在那里,我们结束训练时她还在那里。

也许就是这个状态,她们要维持十多年,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要开始吃苦,直到她们再也跳不下去,不得不退出舞台,才不用每天五点甚至更早就去后山练声,才不用别人都睡觉的时候还在练台步。

那个舞台就是那样有魅力,《青衣》 里的女主角甚至在除夕之夜偷偷地跑上舞台打开所有灯,再尝一下舞台焦点的滋味。艺校中的每一个人都曾想过要让聚光灯完全集中在自己身上,都渴望是戏台上的主角。为此,她们付出的不仅仅是努力。

在那阵阵的叫好声中,逝去的都是青春。主角老去了,那些扛大旗的配角也老了。练功房中每年都有年轻的面孔出现,每年也都有年轻的面孔离开。很难说她们以后都会成名,毕竟作配角的人占多数,而从入学到学成,需要14年的时间。如果我当初一直走下去,那么这个时候我差不多才刚刚出师。

像我一样中途逃走的人很多,可是还有更多人留下来,在那个小小的艺校中度过了青春年华。现在,地方戏并不景气,不知那些在同一个练功房中被老师逼着压腿的女孩们现在何处。

而今,那所艺校已经没落,面积越来越小,只有一层楼和一块小小的平台,马路边的房子已经租出去了。唯一不变的是那里面传来的声音,好像跨过整个世纪,从那老唱片中悠悠飘出来,让整个心都能获得安静,可以仔细体味里面的那种韵味。

校外,戏台上,那胡琴咿咿呀呀,那铜锣依旧在敲着,而我的心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