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解北京鸟族的秘密

时间:2022-03-20 07:46:17

“我觉得,前世我可能是一只鸟。”思考了将近5秒钟,特瑞·汤森德(Terry Townshend)先生用了这么一个理由解释自己对观鸟的痴迷。

为了把这种特别的爱好说得更明白一点,特瑞天空色的眼睛下意识地盯着矮几上的《东亚鸟类手册》。这间位于北京三里屯闹市的公寓中散落着30多本有关鸟的书籍,无论我们在客厅、卧室还是厨房交谈,特瑞总能在直径一米的范围内捞出一本图册或是别的什么书,把不断从他嘴里冒出来的、各种名称古怪的鸟指给我看。

在这座人口超过2000万的城市里,大多数人不会留意生活在他们头顶上方的野生精灵。没几个人会注意每年春季来临时,啄木鸟笃笃笃捣在树干上的声音,或是了解画眉鸟的啼鸣为何突然变得百般妩媚。在奥森公园散步的人们不会知道两只山斑鸠为什么在旁边的树林里追逐撕扯。只有像特瑞这样的观鸟爱好者知晓那世界里的来龙去脉:那是两只雄鸟在打架,不远处肯定还有一只看热闹的雌鸟。

对观鸟者们来说,“观鸟”绝不是随便到公园里走走看看这么简单。他们尽可能地观察鸟类,记录它们羽毛的颜色、翅膀的形状、喙的长度等等,分辨不同鸣叫传达的含义。当信息足够多,特瑞就可以确认鸟的名称和属类。观鸟是他做过最长情的事情,他着迷于这种生物神奇的飞翔能力:“它们的旅行不需要飞机和护照,不用过安检,也不用带行李。”

第一次成功认出鸟的种类时,特瑞还是个4岁的小男孩。那是一种名叫“知更鸟”的小型鸣禽,从脸部到胸部被橙红色羽毛覆盖,叫声婉转。他的父母在英国东部诺福克郡的一座小镇拥有一个小花园,特瑞不怎么注意草木花果,唯独对鸟儿情有独钟。“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奇怪,”他对《人物》记者说,“我的父母、姐弟和朋友们都对鸟毫无兴趣,他们回答不了我的问题,就给我买了一本观鸟书。”特瑞据此认出了在小花园牲口棚筑巢的知更鸟夫妇,常常在鸟巢边一待就是两个小时,看着它们进食、睡觉、哺育小鸟。他会随身带一只灌满水的旧瓶子,在邻居家的猫鬼鬼祟祟靠近时突然用力挤压,喷射水柱把猫吓走。

从那时起,特瑞似乎渐渐分裂出两个部分。“普通”特瑞“可以跟普通人聊任何普通的话题”,而“观鸟的”那个特瑞则是一枚“怪咖”。

特瑞承认观鸟是一种“瘾”。他从10岁开始购买和更新器材,大量采购书籍,并且频繁旅行。最开始,特瑞有意挑选一些跟英国地理环境相近的地方,他熟悉大部分的鸟类,又有20%到30%的新品种可供挑战。17岁他第一次专门出国观鸟,目的地是法国,目标是一种体型巨大的黑啄木鸟。这种鸟无法飞过海洋,特瑞之前只在书中见过。为了那次旅行,特瑞送了一个假期的报纸,又在社区游乐营区做了很久的宾果扑克牌调度员。他有过一次9年的婚姻,如今他这样总结自己的单身生活:“有家庭的时候你不得不花很多时间跟伴侣在一起。而现在我却可以有大把的时间自由安排。挺好,毕竟观鸟最重要的就是要有闲暇。”

2010年,特瑞来到北京,在一家非营利组织做环境法规相关工作,同时继续着自己的观鸟热情。他已经见过2000多种鸟,仅在北京的3年就观察过334种。一般情况下他会把观鸟行程安排在周末,最喜欢远郊的山和水域——就在采访前几天,他在野鸭湖看到了由500多只鹤组成的壮观鸟群。特瑞通常在清晨5点半出发,到达郊野的时辰,太阳刚刚升起。这是特瑞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光:天亮后的两三个小时通常是鸟类最活跃的时段,而人类在此时大多还没有苏醒。特瑞说,他的感官在野外会变得敏锐,除了清晰听见鸟的啼叫,甚至“能看到风”:“我们把这种感觉叫做感官的流动。”

2014年2月10日,星期一,北风吹散了京城的雾霾。特瑞毫不犹豫丢下工作,驱车3个半小时来到灵山。他带上了自己的全部法宝:图册、笔记本、单筒望远镜、双筒望远镜,以及从1993年用到现在的佳能400mm长焦镜头。特瑞记得那天天气极好,可以站在山顶远眺八达岭长城。更幸运的是,他还在山顶邂逅了一大群粉红腹岭雀。这是些羽毛中点缀着粉红的小家伙,总共100多只,绕着他四下飞翔。它们发出接连不断的啼叫,在200米以内,特瑞几乎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当我看着那些鸟,我不用去思考任何事情,不担心过去和将来。”他眯起眼睛,神色近乎陶醉,“那种感觉就像是,我只需为了当下的这一刻而活。”

观鸟爱好者分为“观鸟者(Birdwatcher)”和“推车(Twitcher)”两类,区分标准只有一个:痴迷程度。特瑞觉得自己属于前者,通常能够按部就班地平衡日常生活和观鸟计划。“推车”们则是一群名副其实的“鸟痴”,常常为鸟一掷千金奔去某个遥远国度,看过后一日即返。他们列长长的名录,把自己看过的每一种鸟记录在案,并且参加各种比试观鸟数量的比赛。特瑞听说,有个家伙曾为了一种突然现身的珍奇鸟类在婚礼现场拔腿就跑,把新娘一个人扔在教堂里。

英国皇家观鸟协会拥有超过100万会员,特瑞估计,观鸟爱好者占全英国人口八成以上。而根据去年5月《环球时报》的报道,整个中国的活跃观鸟者加起来只有6000人左右。这是特瑞喜欢在中国观鸟的原因之一—参与人数少,认知度低,更容易发现新品种。“北京至少有456种鸟类,你们应该感到骄傲!”每次被问到“北京难道还有鸟吗”之类问题,特瑞都会给出标准回答,然后欣赏对方脸上慢慢浮现的惊愕表情。

2010年,特瑞开通了名为“北京观鸟(Birding Beijing)”的博客,开始上传观鸟笔记。拜托朋友帮他做一张中文、英文和拼音相对照的表格,上面列着北京已经被观察到的所有456种鸟类。每当亲眼见到其中一种,特瑞就在对应的名字前标注一个小小的十字符号。他还照着表格给博文中英文鸟名备注许多中国人都不会念的汉字,比如“凤头??”、“红尾鸲”。去年5月,特瑞在英国大使位于光华路的家庭花园里看到了树鹨,这种鸟此前在整个中国东部只被观察到过一次,在北京还没有人见过它的身影。“而它居然出现在一个大使家的小花园里!在我眼前停了5分钟然后飞走了!”特瑞动作夸张地比划。他平均每年都能幸运地观察到一种从未在北京被发现过的鸟类。

朋友都知道特瑞喜欢鸟,送礼物总会挑些跟鸟相关的。然而除了书和器材,他自己却很少收集跟鸟相关的物品,更不喜欢把鸟儿捧在手心里的所谓“零距离接触”。他的公寓中找不到任何跟真鸟相关的东西,比如羽毛,更别说是标本:“对我来说,这些跟把鸟关在笼子里没有两样。我只喜欢在自然的环境中观察它们。”他曾经两次去阜成门鸟市调查,看到那些明显从野外被抓回来的鸟,心里堵得难受。2013年,特瑞参与成立“拯救栗斑腹鹀基金会”,这种鸟生活在中国东北,看起来很像麻雀,因少有人重视而濒临灭绝。他们希望能为栗斑腹鹀募集到10000英镑的保护基金。

特瑞把“鹮嘴鹬”的英文学名IBISBILL设为家里的WiFi密码,却几乎没有梦到过任何一种鸟类。他认为这并不重要。他心里认为观鸟“最棒的奖赏”是,让原本对鸟不感兴趣的人发现鸟类的魅力。受他影响最深的人莫过于当年对鸟一窍不通的父亲,年近八旬的老人,总写邮件问他与鸟有关的事情。

父亲依旧住在那栋装满特瑞童年的、有花园的房子里,并且在最近的一封邮件中告诉他:园子里又来了一对知更鸟,长得跟从前那对一模一样。

观鸟入门

要有爱

保持第一次观鸟时候的新奇和向往,真心喜爱这项活动。做不到?那么下面的内容请忽略。

找个向导,一本书或一个人

北京观鸟者最实用的书是MarkBrazil的著作《东南亚鸟类手册》,你可以在里面找到北京已知的所有鸟类。但是这本书目前只有英文版。中文书最好的选择是《中国鸟类野外手册》,作者是Mackinnon和 Karen Phillips。跟有经验的观鸟者交流,学习一些基本知识,也很有帮助。我的邮箱是,欢迎给我写信。我自己则常参加“北京观鸟会”的活动(.cn)。

入点器材,不用太贵

按重要程度排列我的观鸟器材:双筒望远镜>单筒望远镜>照相机。双筒望远镜必备,我从10岁起就开始用。单筒望远镜只有在看距离非常远的鸟类时才需要用到。至于照相机,完全取决于你对摄影的兴趣。望远镜最好的品牌是奥地利产的“施华洛世奇光学”,也是我正在用的牌子,双筒、单筒望远镜的价格分别是15000元左右和25000元左右。你暂时不需要买这么贵的,1000块的双筒望远镜足够使用了。我的第一只单筒才100块人民币,足足用了10年。

从家门口开始

走出室内,多多益善。你可以从家门口的花园、公园开始,在北京市内,圆明园、颐和园、奥森公园和北京植物园都是很好的选择。先试着熟悉那些最常见的鸟,比如麻雀、喜鹊、交喙鸟等等,仔细观察它们的外形特征和习性,听听它们在不同的时候是怎么叫的。

北京市郊观鸟地点推荐

灵山

超过70种鸟类的栖居地,可以看到很多高海拔地区的鸟类

野鸭湖 & 密云水库

拥有活水的湖区,迁徙型鸟类多,春、秋两季鸟类尤其丰富

马场

集活水、草地、森林等多种栖息环境于一身,集合了多种不同类型的鸟类

值得一看的鸟类网站

Birding Beijing

(Terry 博客):为北京的观鸟者提供观鸟地点、观鸟向导等资源,持续更新北京的观鸟信息

Oriental Bird Club Images

中国地区的鸟类照片大全

Xeno-canto

世界范围的鸟鸣上传与分享网站

Birdnet

很多中国的鸟类摄影师在此上传他们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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