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游遐思 第10期

父母在不远游

西方文明是城市文明，东方文明是农业文明。这样分过于简单，但大体上并不错。农村人会过日子，城里人讲求享受。这样说也有点武断，但总体上也是对的。足不出户的确是我们的文化传统。

父母在不远游，不仅耽误了古代的旅游产业，也害了我们的民族眼界。从元朝以来，西方的商人、传教士、探险家、外交家、科学家、艺术家就开始渗入中国内地。而中国人最早并且走得最远的旅游，是元末的汪大渊，他跑到了肯尼亚，并写了一部《岛夷志》，但即使是汪大渊这么有胆识的人，包括后来有皇帝支持的郑和，也没有走向真正的西方世界。我们的世界观，窄小得可怜。甚至，连精通诗、书、画各种雕虫小技的乾隆皇帝，都不知道英吉利国在何方，而当中国知识分子用庚子赔款第一次负笈留洋的时候，已是大厦将倾的清朝末年了。

现在的情况好多了，在世界各地都能看到出国旅游的中国人了。但不论是在地中海，还是在马尔代夫。同样是躺在海滩上，同样是走在大街上。你完全看得出来，中国人是在紧张地旅游，而西方人则是在度假。我们现在知道休闲了，但我们缺少从容，缺少不紧不慢的放松心态。

没有放松的心态，就是倒在海滩上，海对于你也只是一个符号，甚至连风景都算不上，因为你没在欣赏它，更不用说融入它。而今，我们特别爱说“诗意地栖居”，其实所谓诗意，在荷尔德林那里，就是辛苦劳作后的休息。劳动是人类的第一需要，休息是人类的第二需要。这个需要还没有得到尊重和开发，更严重一点说，它甚至无法形成一种文化传统。

法制化的休闲

穿行于地中海各国，我们必须入乡随俗，记住这里人的休息与工作节拍。西班牙的商店营业时间，周一到周五，早九点到晚八点。好像是工作很长时间，其实，中午一点半休息到下午五点。星期六早九点到下午一点，营业半日。周日统统关门。法国的商店早九点到晚六点开门，中午十二点到十四点关门吃饭。星期二到星期六上班，周日、周一全天休息。

法律不仅保护人们休息，法律还鼓励人们休闲。在法国等国家，度假作为一种人权是通过法律来体现的。只有以法的名义决定你要休息，人们的休闲才成为可能。法国规定职员每年至少有四周的带薪休假，劳动强度大的要给职工五到六周的假期。西班牙的职员，每年有法定假日三十天。所以，欧洲人都举家出来度假。在海边吃海鲜、望海天、枕涛声、听海语、戏海浪……其乐融融。

古人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今人唱，“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我不知道，就一起变老，有什么浪漫的。

在意大利卡布里岛，我们到一对老夫妻的别墅中做客。这对老夫妻，每年天热的时候就到岛上来避暑，天凉了就回那不勒斯去住。在岛上住的日子，常有儿孙跨海来看，一家人沐浴着地中海的阳光，在沙滩上共享天伦之乐，这样慢慢变老，才算浪漫。在地中海旅行，到处都看到执子之手，一起满世界乱跑的老人旅游团。这种与子偕老 我看才算多情。

外国的老年旅游团特别多，在埃及我见到百分之九十的老年团是欧洲的。欧洲发达国家的老保制度保障了他们的老年人，除了吃穿日用，还有余钱可以满世界旅游。这就是我们在国外，中国人旅游的多了，但尚看不到老年的中国团。不完全是我们的老人不愿意出游，而是我们的老保制度才刚刚起步。普通职员如果仅靠老保是无法旅游的，而意大利、奥地利政府养老金开支占GDP的比重已达15％，法国和德国为12％。

这阵子欧洲各国都在开会，研究越来越庞大的养老队伍，越来越庞大的养老金支出。但我们的老人尚未进入到这一话题之中。

【选自王幼鹏、徐荣主编《滨

海・深圳》海天出版社版】

题图/张建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