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杯:足球消弭历史恩怨?

四年一次的足球盛事—欧洲杯，正在乌克兰与波兰两国如火如荼地上演。与奥运会的宗旨类似，欧洲也希望通过足球促进各国之间的联系，同时消弭历史与现实中的恩恩怨怨。不过，俄罗斯与波兰球迷的大打出手，说明即使在比较发达的欧洲，“不受政治干扰的体育”也只是一个美好的梦想。

本报记者 张子宇 实习生 赖宇航

6月13日，是2012年欧洲杯的第五个比赛日。多少有些“不出意外”的是，波兰和俄罗斯球迷在两队比赛以后发生了大。

尽管各方一直在努力营造一届和谐欧洲杯，尽管英国广播公司（BBC）曾评论声称：“这是一届政治与经济合谋的欧洲杯，至少到目前为止很成熟，也很成功。”但是先有“抵制乌克兰”风波，后有俄波球迷冲突，看起来即使在比较发达的欧洲，“不受政治干扰的体育”也只是一个美好的梦想。

事实上，作为冷战后第一次在原华约国家举办的欧洲杯，本届大赛从一开始就必须直面诸多的政治难题和历史遗产。

波兰与乌克兰曾为一国

除了少数专业的欧洲历史研究者或者文学爱好者，恐怕很少有人知道，波兰和乌克兰在历史上曾经是一个国家。更不会有太多人知道，他们之间有着多少历史渊源与恩怨。

“在19世纪，波兰和乌克兰都是俄罗斯帝国的一部分，在20世纪大部分时间里，他们又成为苏联的一部分——乌克兰是一个加盟共和国，而波兰是苏联的一个卫星国。但更重要的是，从16世纪到18世纪末，乌克兰都是属于波兰—立陶宛联邦的一部分。17世纪中，乌克兰的哥萨克族起兵反抗波兰统治，但并未获得独立，但由此乌克兰东部臣服于俄罗斯。”英国伦敦大学学院（UCL）东欧研究中心的波兰历史研究者理查德·布特维克（RichardButterwick）博士向时代周报介绍。

波兰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亨利克·显克微支（HenrykSienkiewicz），曾经用他的名著《火与剑》描述过当时波兰统治下的乌克兰那波澜壮阔的岁月，波兰与乌克兰两个民族在对抗与合作、战争与和平中成长，其宏大的历史曾让无数读者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波兰曾经是十六七世纪欧洲顶级的大国和强国，正是骁勇的波兰翼骑兵（Polishhussars），阻挡了土耳其奥斯曼帝国西进的铁流。

“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西乌克兰（包括历史名城利沃夫）是独立的波兰共和国的一部分。后来在苏联统治下的乌克兰，经历了惨痛的时期，而在波兰统治区，乌克兰民族主义者和波兰的压迫统治也不断发生冲突。二战期间，波兰和乌克兰同时遭受德国和苏联的占领，在波兰人和乌克兰人之间又发生了无数种族屠杀和民族清洗的惨剧。在苏联解体期间，绝大部分波兰人支持乌克兰独立。波兰和乌克兰两个民族真正的全面和解还任重道远，至少还不能如那些两国在北美的流亡者一样已经放下了历史成见。但是现在两个国家能共同举办欧洲杯还是证明了，他们有可能原谅互相的历史错误，共同向前迈进。”布特维克感慨道。

足球彰显欧洲和谐？

正因为如此，如2002年日本和韩国联手举办世界杯一样，波兰和乌克兰在2007年获得了本届欧洲杯的主办权，也被认为具有政治和历史的双重意义，既代表了两个民族的和解，也彰显了欧洲的和谐。

当时，波兰已经加入了欧盟，而乌克兰也处于尤先科统治下的亲西方期。特别是波兰，在2004年加入欧盟以后获得了大量的资金援助，得以全面改善其基建设施，包括公路、铁路和体育场。乌克兰也希望通过这个加快他们向西的步伐。

“基于越来越高昂的成本，单个国家举办欧洲杯已经越来越困难，波兰和乌克兰这两个有着不错双边关系和共同历史的国家一起成为欧洲杯的东道主是一件好事。”英国人文及社会科学院（TheBritishAcademy）副院长，伦敦政治经济学院（LSE）欧洲研究所的海伦·华莱士（HelenWallace）教授告诉时代周报记者，“欧洲杯的举办和欧盟的东扩其实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加入欧盟的需要符合哥本哈根标准，是有一套程序和测试的。”

但是，很多与足球有关的东西，如华沙的“10周年”足球场一样，其肩负了重大的政治意义。“10周年”足球场一直被视为波兰历史的象征，该足球场最初是为庆祝波兰工人党执政10周年而建。现在，这里已经被改造为一座价值3亿欧元的国家体育场。

无论对于乌克兰还是波兰，欧洲杯都是一次宣传国家形象，增加他们和西欧纽带与情感的大好机会。

“欧洲杯的举办权其实从来没有限于欧盟成员，而两个国家都可以通过此举改善国家形象，然后借此许多西欧人士也可能会开始以‘真正的欧洲国家’对待波兰，甚至乌克兰。相比于乌克兰，波兰在西欧的形象更好，但是也经常在布鲁塞尔和巴黎被人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待。但是，举办一次比赛，却过多强调民族主义，甚至由此产生了一些极端暴力行为，会把一次体育盛事变成公关灾难。很多西欧人和媒体其实乐见于此，因为这符合他们对波兰和乌克兰的一贯印象。所以波兰和乌克兰政府必须采取措施，做到对各种足球流氓和街头暴力的零容忍。当然，从最新情况看，主要是俄罗斯的足球流氓正在威胁欧洲杯。”布特维克评论。

波兰与俄罗斯的化学反应

而一旦波兰遭遇到俄罗斯，确实就开始有化学反应了。尽管首战4比1大胜捷克让俄罗斯举国上下欢欣鼓舞，但是俄罗斯的足球流氓的另类露脸则让他们的国家形象蒙羞。在比赛中，出现了俄罗斯足球流氓殴打波兰工作人员的事件并且被拍摄到画面公布。毫无疑问，这种行为将加剧本届欧洲杯的安保，压力并鉴于俄波两国的传统宿怨，可能带来负面的政治后果。

由于历史上曾三次遭到俄罗斯的瓜分而导致亡国，波兰人一直将俄罗斯视为死敌。而后冷战历史中，波兰成为苏联卫星国这段历史不但没有缓和俄波传统的民族敌对，反而加重了这种怨气。波兰人将冷战期间的历史同样视为苏联（俄罗斯）对波兰的压迫，更何况两国间还有“卡廷惨案”（2万名波兰战俘被害事件）这一历史负担。

冷战以后，波兰和俄罗斯的有识之士和政治家做了很多工作，希望缓解两个民族的对立情绪，但是在火星一点就燃的足球场上，很多东西无法掌控。

尽管在6月11日，俄罗斯队主教练艾德沃卡特率队向位于波兰总统府门前的斯摩棱斯克空难（即卡钦斯基总统访俄遇难的空难）纪念牌前敬献花圈，并默哀1分钟，但是双方的激进球迷显然不打算让两国产生更多“友谊”。6月12日，也就是波兰与俄罗斯两队的交战日，俄罗斯球迷在华沙市中心发起游行纪念俄罗斯的独立日。华沙市长华尔兹说，这次游行无需登记。负责组织这次游行的俄罗斯全国球迷协会组织上万人从华沙火车站游行到波兰国家体育场(1公里左右)，同时呼吁球迷穿着象征俄罗斯队的红色衣服。

比赛日当天，大约有12000名俄罗斯球迷在华沙市中心，这其中9800人拥有这场比赛的门票，29300名波兰球迷也持有比赛门票。俄罗斯球迷的游行在波兰警察严密的护送下完成了，但还是和一些波兰人发生了冲突，比赛后双方更是大打出身。双方大规模骚乱后，警察采用催泪瓦斯、橡皮子弹、高压水枪来驱散人群。超过100名球迷在骚乱中被捕。

与波兰相比，乌克兰对俄罗斯的情结更为复杂。乌克兰民族主义者在历史上同样与俄罗斯有过很多冲突，甚至导致许多乌克兰人在苏德战争早期倒向德国。但是毫无疑问，在历史上乌克兰和俄罗斯的关系比波兰与俄罗斯的关系要紧密，所以并不会如波兰一般敌视俄罗斯。诚然，这个国家的社会早已被亲西方派和亲俄派割裂，并且正在严重伤害着乌克兰的社会稳定和统一。

乌克兰遭遇抵制风波

波兰有波兰的烦恼，但是乌克兰的情况更不理想。相比于已经加入北约并且经济形势良好的波兰（波兰是少数在金融危机中保持高速增长的欧洲国家），这几年政治混乱且风波不断的乌克兰在欧洲杯前遭遇抵制风波。这种窘迫也反映了乌克兰目前在整个欧洲面临的政治困境。最极端的声音是一些德国政客要求取消乌克兰的主办权，改由德国或者奥地利承办，当然这些声音自然没有被认真对待。

乌克兰前总理季莫申科在去年10月被判监禁7年，她和她的支持者一直宣称这是一种政治报复。自今年4月20日，她在狱中绝食抗议。最近媒体公布了一些照片，显示她身上有淤伤。季莫申科声称狱警殴打了她，还猛击了她的腹部。而乌克兰检察官则称，她的伤是自己造成的。

季莫申科的虐待门事件让许多欧洲政要表示，他们将会抵制在乌克兰举行的比赛。德国总理默克尔说，如果乌克兰总统维克托·亚努科维奇不改变国内的人权现状，她与她的内阁成员将不参加在乌克兰进行的任何比赛。

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和审判委员长雷丁也表示他们不会去乌克兰。捷克总统克劳斯宣布取消雅尔塔的访问，而德国总统高克也取消了去雅尔塔参加中欧国家领导人峰会的行程。欧盟委员会发言人称：“就目前的状况，巴罗佐无意去观看2012欧洲杯。”她将季莫申科如今的处境形容为“非常、非常严重的状况”。对乌克兰来说，“体育外交”这种现象正在发挥着绝对的反作用。

欧洲杯历史上不乏体育受政治干预的问题。1992年因为前南内战中的人道主义灾难，南斯拉夫队被取消了参加欧洲杯的资格，结果顶替的丹麦队奇迹般夺冠，成就了“丹麦童话”。

除了政客以外，这种争议也影响到了参赛球队。本届欧洲杯，有13支球队将他们的营地选择在了波兰而不是乌克兰。

“悲哀的是，在乌克兰发生的已经影响到了欧洲杯本身。欧盟希望与乌克兰建立起一种积极的关系，并且最终达成一些政治协定，但前提是这个国家的稳定及民主进程。但现在这个国家既不能说很稳定，民主实践的状况也不好。当然，抵制只是来源于一些官员和欧盟议会的成员，属于个体行为，并非欧盟的政策。”华莱士认为。

西欧国家的批评声引来了乌克兰强烈的回应。周日，外交部发言人奥列格·沃罗申谴责了柏林方面的冷战思维。其他官员则建议德国应该停止干涉乌克兰内政。沃罗申说：“我不愿去想象，德国的政治家们还能重拾冷战时期的方法。”同时他还补充说，希望这种以抵制比赛的方式作为威胁只是一种“媒体炒作”。

布特维克则表示：“欧洲杯的抵制活动主要由一些官员发起，不能和欧美抵制1980年莫斯科奥运会和集团抵制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相比，这次主要是一种示威和抗议性姿态。季莫申科阵营与（现任总统）亚努科维奇阵营之间的争斗，大大损害了乌克兰的国家形象，也无助于乌克兰融入欧洲。”

“当然，我想说，即使将来季莫申科女士回到总理的宝座上，乌克兰加入欧盟的可能性还是微乎其微。”布特维克也毫不客气地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