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彩色罗马

色彩

布拉格的一家小书店里，我找到了一本LP的旅行书，是店主自意大利带回来的，他还附送给我一本关于罗马的彩色画册，书中每一副画面都有明艳且浓烈的色彩，美到极致。我微笑着谢过书店主人，然后暗想着，为什么不去罗马呢？

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只纯粹地因为这本画册，我就那样固执地认为，罗马是一座彩色的城市。

梦幻的色彩，都是一种主观的想象。真的走进罗马城，才懂得罗马的彩色，不是轻飘飘的缤纷，不是绚丽，而是色调浓烈、厚重，充满历史的质感。

我的罗马，是2001年初夏的罗马。六月的彩色，烈日炎炎，光线在罗马古街的石头上冒烟，让底片忍不住要过度曝光……

有人说，在罗马城内，最具有象征意义的走法是以历史为坐标，从古走到今，或由今走向古，但这都不是我的选择，我只想寻着色彩的步迹，在奥林匹克花园看一场最能代表罗马人精神的足球比赛。

足球

我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罗马队球迷。因为我第一次走进这座城市，就身临其境地分享了罗马人夺冠的喜悦。

我是6月16日的傍晚才到罗马的，一身疲惫地窜进地铁，去找自己在网上预订好房间的青年旅馆。

从地铁里懒懒地爬出来，夜色已经渐至了。但罗马的街上仍然是脚步匆匆，川流不息，这情景像极了北京。

上流社会的妇女气质优雅、不急不徐地行走着，目不斜视，高跟皮鞋发出清脆的声响；天主教修女则头顶方巾，垂首敛神，一脸的庄严肃穆；而那些黧黑的面孔，混浊的发音，穿着皱巴巴的西装的人，一看便让人想起意大利电影里的乡巴佬。

街道左边的橱窗里，展示着米兰设计师们设计的最新时装和高档皮具，右边的街边却是一排不太搭调的小吃店，虽然店面旧得可以，但仍然是顾客盈门，杯盘狼藉，散发出比萨饼、通心粉和水果沙拉的香气。走过店门，门后便会冒出一两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拦住我，一边说着生硬的“撒尤那拉”，一边伸出瘦伶伶的手掌……

等我走进青年旅馆找到房间时，已近十点了。服务生不太有礼貌地推开门，丢给我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我让旅馆老板帮我预定的罗马队主场的门票。

比赛在第二天午后。我早晨一醒来，就在窗前看到已经有当地的球迷穿着罗马队的队服在街上游走了。

青年旅馆离奥林匹克球场并不远，一路净是唱着罗马队的队歌的红色的人流。

球迷们唱着笑着，因为任何人都知道，这场对帕尔马的比赛很可能是自1983年以来罗马队历史上最伟大的比赛。因为这时的罗马队正占据着意甲积分榜上的榜首位置，余下的比赛仅此一场，如果他们胜了，2000～2001赛季的意甲冠军就是他们的了。

进入球场后，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罗马人，但并非罗马队的球迷。他有点不屑地看着对面看台上的红色人海，小声地唠叨着什么。我好奇地盯着他，他转过头来有点微愠地用英语问：“是来看中田英寿的吧？！”我摇头说不是，我来自中国。他听到这答案转愠为喜，“太好了，中田英寿有什么好！罗马有什么好！”我不解地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来看罗马队的比赛？他不怀好意地笑着，解释说：“我是与罗马同城的拉奇奥队的球迷，我来看球，是为了给罗马队起哄喝倒彩的。我热爱拉奇奥，罗马队算什么？！”

比赛在一片排山倒海的欢腾中开始了。在罗马球迷看来，这场比赛是必胜无疑的。

天遂人愿。下半场，罗马队打进这场比赛的第三个球，距离比赛结束只有不到十分钟了。失控的球迷在比赛还未结束时就涌进赛场，一大堆人包围在球员的周围拉扯着他们的队服，也有人跪在球场中央挖出一块大大的草皮，大家各自寻找着这场伟大胜利的纪念品，几分钟后，我看到托蒂一脸无辜地站在球场上，这时的他，身上只剩下一条内裤了。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看到这样的比赛结果。坐在我身边的拉奇奥球迷不满地骂着，我听不懂他的语言，却莫名地想到北京工人体育馆的看台上，似曾相识的京骂声。

黑夜

整整一天，我陶醉在罗马队夺冠的喜悦里，夜色渐至，热情才渐渐平息，在微微吹来的夜风中，我才回复到一个旅行者的身份，用心看看罗马城的夜色。

罗马是一个小路很多又很弯曲的城市，当年罗马人把宽阔的大道造到全帝国，自己城里却尽是石街窄巷。在另一边，西班牙台阶上还坐着一群刚到达罗马的人们，他们看也不看远处打着灯的梵蒂冈教堂，一群单身男孩女孩，谁跟谁都相拥、接吻，女孩之间也把紫唇膏的口形留在对方脸上。有的人半躺在宽大的石阶上，抽烟，喝酒，把厚大的黑皮鞋底毫无敬意地对着台阶下的广场，以肆意的姿态和浅浅的微笑。什么都不在他们眼里，只有坡上的晚风和总算凉下来的夜，还有沉进黑暗的一片古老屋顶。

罗马是一座容不下伤感的城市，他是疾风骤雨，是天堂和深渊相连，崇高和丑恶在一起，大起大伏，暴烈、狂热、壮怀激荡、不怕破裂的人才会迷恋罗马。

罗马的美，溢满激情和色彩，但同时也充满暴力、摧毁、破坏。罗马故事，一讲起来，便是纵横千年，智慧的人，还是以一个接一个的百年作为标点，多些自在，慢慢游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