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黄金

时间:2022-03-06 12:18:28

黄土·黄金

花开了,又落,不过一年的光景。

庄稼熟了,收割,也是一年的光景。

黄土地上发生的事情,是寻常百姓的故事,比不得城里各式各样的大腕们,弄得满城风雨。

那一年,我四十四岁――正宗的农民世家,不信到咱祠堂里看家谱。五年后的今天,我给村里修了一所学校,修了大小街道水泥路面,我的砖厂第一批就有四十四名村民就业,第二批还是四十四名。我给他们盖了四十四座农家小院,他们在本地也出了些风头。

我承诺的,都做到了,有人说我运气好。我说我是背水一战,胆大,如此而已。

先说黄土。黄土到处都是,没啥可说的。可黄土变成金,倒是说来话长。

五年前的一天,机会来了。

我们村里有座砖窑,是村里集体办的,多年来只见吃土,不见拉“屎”,它每年的收入还不够村干部的招待费。老百姓自然是怨声载道,结果可想而知――没地方取土,砖窑快要饿昏了;发不出工资,工人快要走完了;卖不出成品,红砖快要长青苔了。

还算乡里村里的头头们开明,采取了时兴的办法,承包。可是大讨论小会议搞了三天,硬是没有一个“出头的鸟”。船在哪儿弯的呢?原来,窑上有十万余半成品的土坯,作价每只003元,也就3000元;窑体和砖机有些破旧,不作价,谁用谁修;用土由各生产小组轮流供应,按地块远近轮作。每年的收入村委抽四成,承包人六成;人员安排由村里派一名会计。

前两条无所谓,鸡毛蒜皮儿。第三条很关键,是保证窑场用土的决定性一条。但村里的办法仍然是老一套:摊派,命令。可如今土地分给农户自己了,砖窑吃土每块地就是一两年,肥土层挖走了将近二米深,怎样再种粮食?改良费用损青费用由谁负责?虽说土地是国家的,但不是你村里干部的,烧成的砖国家也没用一块。这也是原来的砖场土源短缺的主要原因。至于分红和人事安排,说白了一句话,一杯水里放一匙糖再放一匙盐。你说南北十大口味中,这叫哪一味?

第四天的承包会议是最后一次。临到会议“散摊儿”的时候,我手提着小板凳站了起来,只说了三句话,那砖窑就归我管理了:

一、一次性承包六年,第一年不交承包款,第二年开始每年上交一万元;

二、旧窑砖机和土坯不作价。烧砖用土不需要村里安排,我自己想办法解决;

三、窑上用人由我说了算。

结果,十一个生产小组长中有十个人同意。我提着板凳回家了。

其实,还有好多人不明白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说年龄,四十多岁的人了,儿时牛脾气早没了;说资格,咱也是手无分文,朝中无官。凭啥去承包砖场呢?我给老岳父说了两条:第一凭的是我在窑上干了两年,窑上还欠我两年工资,而且我知道公鸡为啥不下蛋;第二凭的是不交抵押金,不投资现钱。

五年前的今天,我开窑了。这不能算啥“创业”,也没有往很大的“馍”上想,这只能叫没事找事干。我一晚上翻来覆去背经文,天明的时候还真成佛了。我想通了两个关节眼儿。一是窑上用土不能自用,但可以赊帐,也可以用红砖换;二是不用外地人。以往用的都是外省外县贫困地区的出苦力人,给人家的工资低,人家误工不好好干,造成恶性循环。其实本地村里村外闲汉多的是,穷苦人也多的是,只要对得起他们,让他们养得起家小,都愿意卖力干。

于是我请来了十一个生产小组长,讨论我家大事。他们每一个小组有几块土地,哪一块土地有几十亩零几分,哪一块是炉土(耐烧),哪一块是沙土(不结块),弄得一清二楚。商量的结果是:谁给我一块四五十亩的用土量,青苗损失我赔;小组里每户人家修院墙用砖免费供应,每户修鸡舍猪舍用的半截砖免费供应。在当时许多农户还是土墙断壁的时候,这个条件还是比较优厚的,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过渡办法。就这样,小组长们用抓阉儿的方法排队,保证了我多年来用土不成问题。

再一点就是怎样用劳力。给工人开现钱工资不可能,因为我的赔赚还在镜子里。那只好上哪座山唱哪首歌,仍然在成品砖上打主意。一是待遇要比外地工人高,二是不能让熟练工人中途开溜拆了我的台。我狠了狠心,给他们放了一个大风筝:在十一个小组中由组长提名,安排四个壮劳力,每天吃饭在自己家,按时到窑上上班;给满五年的,给每人在原宅基地上盖一座上房,一座厢房,一座门楼。看看,这下热闹了吧?大学生们讲理想,大老粗们想新房。我呢,也就有了先期的四十四名窑场工人,事事如意。

牧马人知道,能放好一群马的人,也能领好一班子人。我给这些弟兄们安排的制度,全是口头传达的,不用挂在墙上。比如不能迟到,不能早退,不能请事假,否则一次扣除五百块砖,记录在帐。但有一点,可以临时顶班,让家人顶班,让左邻右舍顶班,都行。都是出力气的粗活,也没有什么高难动作,更不怕谁学走技术。到如今,他们全都是满勤哪!是成心要一块砖不少地把房子从窑上搬回家去!放长线钓大鱼,他们钓我的房子,零存整取;我钓他们的劳动力,也钓住他们的心。

再比如残砖断砖整理后折价出售,不能随便拉走,供土的小组农户要登记使用,不能乱套。

人和了,万事兴。还有一个天时地利的问题。部级重点工程黄河小浪底水库动工了,没有人去想短期内对老百姓有啥好处。可对我不一样,因为水库建在洛阳范围内的新安县,大部分移民在我县黄河北岸安置,仅在我乡就安排了四个自然村,要求三年内移民要迁进新居,移民村要建好,建好就要买砖。

洛阳纸贵。我的黄土更贵。刚烧了一窑红砖,把旧窑修复好,剩余的土坯便涨价三倍,01元钱一块。成品砖送到建筑工地上时涨到02元一块。从窑场至移民工地的土路上每天都是尘土飞扬,看不清有多少车辆在拉砖。至于其它方面用砖,比如县城里的居民们盖小院啦,有些小工厂扩建啦,农民们娶媳妇盖新房啦,只好稍息。

一年下来,窑上新添了一部洛阳东方红推土机,这玩艺儿比伙计们的铁锹管用得多了。第二年下来,我又建了一座窑,买了十辆三轮拖车,装窑出窑快多了。第三年,干脆再买了一套制砖机。新盖的一座五间办公用房那就甭提了,护场的老太太说比糊一个纸灯笼还快。那是呀,咱是干啥的呢?

最后,我再说黄金。花钱如流水的时候,金钱就如粪土了。在这短短的几年里,这个混帐逻辑在我手心上转了一个圈儿,又玩儿回来了。

在我开窑第三年的时候,我自己家盖了一座两层的楼房,请建筑公司的伙计们设计的图纸,有车库还有地下室。住进去不到半年,有一次老婆带着孩子去娘家探亲,晚上没回来,我在县里向领导汇报工作,也没回家。结果是新楼房的后墙根被人挖了个洞,家具一件也不少,棉被一床也不少,门窗一件也不少。我知道来客要什么。不过现钞都给银行的小姐们拉去完成任务了,白天在家都找不到,晚上怎能找得到?

我知道我该干什么。黄土变成金,黄金变成土,“强盗”给我上课来了。这好办,一次在政协委员们到窑上视察的时候,我说了几句大话,马上就见了县里的小报:

一、由我出钱将全村的街道铺成水泥路面;

二、给村里的孩子们盖所新校舍;

三、建一座供水塔,铺地下管,咱也用自来水;

四、窑场从第四年起,再招四十四名初高中毕业生,待遇仍然不变。

你们看,我现在领导这八十八号人马,像不像农民在念生意经?五十岁的人啦,不闲着就行。可你要问我当初投资多少,我还真说不清。要不然,他们咋叫我“小诸葛”呢?(编辑 秦树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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