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学到电影:《莎乐美》的现代性转折

时间:2022-03-04 04:27:49

从文学到电影:《莎乐美》的现代性转折

[摘要]王尔德剧本《莎乐美》从诞生之日,直至西班牙导演最终将其搬上银幕,它的接受史敏感地触及了时代的神经。文本本身具有的散文化综合性倾向、意象化特征和多元化内容使得该剧具有鲜明的现代色彩,并极大扩充了舞台表演的空间。从文学到戏剧再到电影.《莎乐美》的现代转折深刻反映出唯美主义的内在矛盾,在启蒙反抗和感官放纵之间显示了审美的两面性。

[关键词]《莎乐美》;现代性;消费主义;矛盾性

《莎乐美》――这个曾经备受冷落的“案头戏”如今却突然成为当下中国乃至整个世界最时髦的字眼,这的确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话题。几年前,西班牙国家舞蹈团在著名西班牙电影导演卡洛斯・绍拉的率领下,在北京保利剧院首先上演一台西班牙弗拉门戈舞剧《莎乐美》。接着,他的同名电影舞剧曾参加了上海电影艺术节,这部夺取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艺术大奖的影片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一系列的成功将一场唯美的旋风快速刮进了中国,引起了规模不小的连锁反应。“莎乐美”显然已经成为了电影界的一个成功的符号。推究这个现象,还必须从该作的原始文本爱尔兰戏剧家唯美主义大师王尔德的悲剧《莎乐美》说起。

文学文本《莎乐美》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巴比伦的公主莎乐美爱上了笃信上帝的施洗者约翰,如痴如醉,要求抚摸他那“百合和雪山一般洁白的皮肤”,要求亲吻他那“用象牙刀切开的石榴一般的红唇”,却遭到无情拒绝。后来她便以跳舞为代价,向国王提出要求,把约翰的头砍下来,放在银盘上端上来。故事的高潮便结束在她对血淋淋的头颅不顾一切的一吻中。王尔德以这个怪异、惊人的剧本传达着世纪末的现代人独有的情绪,这里面包容着对美的狂热、颓废的心态、潜在的反抗、刹那的光辉以及死亡的阴影。除此之外,剧本在场景的设置、对白的撰写、隐含的内容方面都带有现代性因素,使得这部作品超越了时代,切合了现代戏剧的种种特征。

作为一部具有现代意味的戏剧,特别是作为一部具有综合性特色的戏剧,《莎乐美》的舞台表演显然极具开放性。从话剧到电影,各个国家的导演和演员都在用自己的独特方式阐述着对这部悲情剧的唯美理解,使得剧本的舞台表演突破了传统戏剧的众多框架,将戏剧体裁扩大到诗、舞、影像等众多领域,显现出现代戏剧的明显特色,扩大了表演的空间。此外,独特的黑白两色意象频繁出现,契合了当时流行的象征主义潮流,意味着人们把关注的眼光从外部的现实世界转入内在的心灵世界,通过丰富和扑朔迷离的意象描写,来暗示、透露心灵隐秘世界。此外,文本表达的对美的狂热、颓废的心态、潜在的反抗、刹那的光辉以及死亡的阴影都是现代人特有的心态,表现了人在世纪之交的困惑,传统与现代的两难,是时代前进不可阻挡的脚步,是人类对于自己未来生存的思考以及对于生命本身的感悟。这一切都赋予了该剧极大的现代感,契合电影的表现张力。

尽管当时有人表示这部作品不适合舞台演出,但王尔德写作的初衷显然是为了展现它的视觉效果:“每套服装色度,从最清晰的柠檬色到深红色,要清淡柔和。王尔德还向装饰艺术家查尔斯・里基茨讨教,里基茨设想是,演出时,‘莎乐美’的脚移动在黑色的地板上应该像是两只白鸽。在这背景的衬托下,王尔德希望莎乐美穿像是毒蜥蜴的绿色衣服。”显然,唯美的效果是王尔德强调的重点。在伦敦筹备上演的时候,当时的《纽约时报》曾经报道扮演莎乐美的著名女演员萨拉・伯恩哈特小姐要穿的服装有两部分:掩盖在飘动的长袍服里的是质地极佳的黄金织物,造价每码十二英镑。这件金的服饰上面,都绣有一大朵一大朵淡蓝色和橙红色的花,花朵的中心是圆润的珍珠,边缘以金丝勾勒。金服外比较短一些的那件黄色的鲜艳的丝织礼袍,也饰以一朵一朵中央嵌有宝石的大花。

“蓝色的月光、鲜红的衣裳,照映在几面落地镜里的是或渴望或绝望的面庞,金黄的阳光、玄色的端庄,投影在三块白色幕布上的是狂舞着的疯狂。”这是众多观众对电影中《莎乐美》表演效果最常见的概括。21世纪的今天,莎乐美在西班牙著名导演卡洛斯・绍拉的带领下,迅速在全球刮起了光与色的饕餮盛宴。该舞剧在大量运用了当下流行的弗拉门戈舞蹈的同时,配合剧情运用了颇具现代感的舞台美术、多媒体和灯光,能够给人强烈的心灵震撼,上演了一台充满了激情和诱惑的演出。弗拉明戈舞(Flamenco Dance),作为当今世界最富感染力的流行舞种,是吉卜赛文化和西班牙的安达卢西亚民间文化的结合,无疑是刻画“莎乐美”――一个将爱与恨都推向极致的经典神话人物最贴切的表现方式之一。为了增加效果,卡洛斯用太阳与月亮作为整个舞剧的中心背景:黎明及整个白天都以太阳做主角,夜晚则换成月亮。太阳的红色与月光的幽蓝,表达了炽热与绝望,这也正是爱的两种极限。灯光的变幻多端是必不可少的,卡洛斯自己也表示: “我喜欢运用灯光,因为这有助于我突出人物,强调每个人的情感。”总之,今天的《莎乐美》已经成为了一场不可比拟的影像与视觉艺术大餐。

华丽的舞台布景、灯影交错的演出效果、性感张扬的男女舞者在各大媒介频频亮相,即使研究评论者也对现代这次视觉听觉的盛宴给予了高度的评价。究竟是什么让曾经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戏剧公然走到了历史前台,毫无忌惮地着人们的敏感神经?这场表面看来献给美的狂热颂歌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因素,让它在短短半个世纪,命运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还是重新回到《莎乐美》全剧的高潮――致命的一吻中来。

佩特表示:现代人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人生是由无数“不稳定的、闪烁无定的、不协调的”印象组成的,这些印象往往转瞬即逝,人们所能做的事情就是“扩展这一段时间”,“在这一段时间内得到尽可能多的脉搏跳动”,这种情况最多是“存在于诗的热情中、美的追求中以及对艺术本身的爱好中”,人们能够从中“加快的生命感”、“爱情的狂喜和悲哀”以及“各种不为实利的和为实利的热情的活动”。人们在从事艺术活动的时候,就能够深刻体会到:“它给予你的,就是给予你的片刻时间以最高质量,而仅仅是为了过好这些片刻时间而已。”这种“刹那主义”不但清晰地传达出了现代人独特的精神感受,也让我们了解了他们的感性心态,在这样心态的指导下,宣扬“刹那”激情的生死抉择以及美轮美奂的“七重面纱舞”自然受到了青睐。即使在理性力量还有强大力量的19世纪末,这种力量的巨大性也是隐隐透出的,歌剧《莎乐美》尽管多次遭禁,但依然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中,为十家剧院所接受,两年里有五十家剧院上演了这部《莎乐美》,100年后的今天,《莎乐美》成为电影舞台上最璀璨的一朵罂粟,也是可以理解的。

对美的追求是现代人鲜明的个性特征,这是失去上帝和信仰世界的人们重新寻找的独特寄托。王尔德曾经说过: “在这动荡和纷乱的时代,在这纷争和绝望的可怕时刻,只有美的无忧的殿堂,可以使人忘却,使人欢乐。我们不去往美的殿堂还能去往何 方呢?只能到一部古代意大利异教经典称作Cilia Divina(圣城)的地方去,在那里一个人至少可以暂时摆脱尘世的纷扰与恐怖,也可以暂时逃避世俗的选择。”托马斯・曼曾经把王尔德和尼采联系在一起,认为两人都是“高擎着美的旗帜的反叛者”,他说:“虽说尚可理解,但是足以令人惊奇的是:欧洲精神用以反叛资产阶级时代全部道德的第一个形式就是唯美主义。”同样,在卡林内斯库看来,那些以极端审美主义为特征的运动,特别是世纪末“为艺术而艺术”的团体,是对“正在扩散的中产阶级现代性及其庸俗世界观、功利主义的憎恨”,他们所设想的“为艺术而艺术”的观点“与其说是一种成熟的美学理论,不如说是一些艺术家团结战斗的口号”,“‘为艺术而艺术’同人们宣扬一种基本上是论战式的美的概念,它与其说是源于无功利性的思想,不如说是源于对艺术完全无偿性(gratuitousness)的一种进攻性肯定。这种美的概念在‘令资产阶级震惊’这个著名表述中得到了完美的概括。‘为艺术而艺术’是审美现代性反抗市侩现代性的头一个产儿。”可见,唯美主义所推崇的“为艺术而艺术”的艺术自律观有着鲜明的审美主义反叛特色。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唯美主义者对于艺术世界和美的推崇,并没有像他们说的那样停留在“圣城”的纯洁天地中,他们在剥离了道德、功利对于艺术的统治后,还赋予艺术一种“纯感性”的面貌,从而满足了现代人的享乐需求,提供一种出自尘世本身而不是彼岸世界的慰藉。他们能够对实用主义和伦理道德进行反叛也从根本上来源于艺术的这种感性之纬。按照传统,美或者做为理性精神的承载,或者被看做是神性的最高展示,最多被看做是感性精神与理性精神的完美结合,而现代人所强调的艺术带来的瞬间很显然却和主体内在的感性膨胀密切相连。如果说过去人们所追求的境界是“真”的境界,那么现代人更多追求的是“快乐”,它并不是要建立什么理想的超验王国,而更多强调只要能够满足某种和愉悦的需求就已经足够了。所以,尽管唯美主义者是那样的反对实用主义,其实还是有自己的功用目标的,他们最终要让美为人们的某种感性需求服务,成为他们各种感官的奴隶。

显然,唯美主义的现代性是具有两面性的。在消费主义占据统治地位的今天,对美的欣赏甚至带上了庸俗和金钱的色彩,周小仪表示唯美主义审美背后有着资本主义的消费逻辑,他说:“我们看到,消费文化已经从不同层次进入了王尔德的作品。在他的小说和戏剧中,室内装饰、家具、墙纸、布料、瓷器、服装、领带、胸花、手帕、珠宝等等,对作家具有审美的意义甚至哲学的意义,对批评家则增添了几分消费的意义。”消费与审美的结合,使得《莎乐美》的电影表演极具暧昧性,那笼罩在华丽灯光、斑斓色彩、奢华舞蹈背后的“莎乐美”值得更多人审视与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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