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美之恋的背后

时间:2022-03-01 03:10:48

[摘 要] 《山楂树之恋》号称中国最纯净的爱情片,它的产生可以说具有时代呼唤效应。然而,本文认为影片中纯美之恋只是能指的形式,其背后是有相应所指的。韩国影片《八月照相馆》也以爱情的纯净曾经轰动一时,但该片值得让人深思的还是其背后深层所指的东西。本文从两部纯情片入手进行对位分析,试图从理论上挖掘和探讨纯美背后让人深思的元素。

[关键词] 喻指;能指;所指;纯美;“兴象天然”

张艺谋新作《山楂树之恋》在清新的秋季上演,这使人不禁联想到2003年韩国一部差不多同时节公映的同题材影片《八月照相馆》。鉴于两部影片具有多方面的类似性,本文就从二者的对位分析入手,挖掘和探讨两部影片纯美之恋背后的东西。通过对中韩两部纯情影片的对位分析,挖掘影片纯美之恋背后的深层所指。本文试图找到《山楂树之恋》的特点和不足,管中窥豹,为中国爱情类型影片的发展起到启示性作用。

一、呼唤纯美

无法确定韩国导演许秦豪当年拍摄《八月照相馆》时的初衷,但根据艺术教育家列维的观点,“艺术以形象展示人生、刺激想象力和整合某一社会或时代的不同文化要素。”的确,文艺作品的产生跟当时的社会思维有很大关联。当时的韩国正处于现代社会高度发展的时期,但对于金钱的过度追逐让年轻人的爱情变得日益庸俗且充满了铜臭味。人们迫切呼唤爱情的纯正、含蓄和优美。以纯情为基调的《八月照相馆》就产生于韩国当时社会对于纯美之恋呼唤的集体无意识。无独有偶,《山楂树之恋》的出现也与当今中国民众对纯洁爱情的渴望极度相关。今天高速发展的中国已经淹没在气势磅礴的物质大追求当中,而人们的精神尤其是爱情精神却越来越偏离了纯洁的轨道逐渐陷入了现实庸俗的情感沙漠。导演张艺谋自己就曾感叹,放眼当今全中国艺术院校竟然难以找到一个纯洁的少女作为影片主演。可以说,代表纯情的《山楂树之恋》在某种意义上正是全民精神的乌托邦之恋。

由此看来,二者的纯情定位和产生背景是极为相似的。荣格说过:“不是歌德创造了《浮士德》,而是《浮士德》创造了歌德。”他认为《浮士德》只是一种象征,“它所代表的东西尚未认识清楚,然而却根深蒂固地存在。……它活在每一个德国人的灵魂中,而歌德则促成了它的诞生。”①同理,与其说张艺谋导演了《山楂树之恋》还不如说,日渐异化的情感时代和中国人尚未泯灭的纯洁灵魂促成了《山楂树之恋》的诞生。

二、纯美背后

麦茨说过,“电影修辞格本身,就其最直接的表意功能而言,可以分析为能指和所指。”②《山楂树之恋》纯美爱情背后是有喻指的(本文用喻指概念涵盖能指和所指)。山楂树的能指是红色中国。影片以一种相当诗意的方式再现了一段中国“”后期青年男女之间的爱情。被称为英雄树的山楂树在影片中既是主人公爱情的见证人,又可作为大时代背景的标志。这个标志与姜文《阳光灿烂的日子》中傻子高呼“古伦木”“欧巴”;托纳多雷《天堂电影院》中疯子狂叫“这里是我们的”具有同样的喻指功能。即都是时代的深刻记忆,其中凝集着作者深层的历史沧桑感。只是与前二者相比,山楂树在张艺谋诗意地诠释之下呈现得似乎过于静态,换句话说,张艺谋仅仅是在影片开头通过一干部模样的男子口述了几句山楂树的历史,之后的爱情与这棵树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即使后面脸盆上山楂树的再现也只不过是导演一厢情愿式的过度表达而已。可以说,这种有意识的静态处理方式不仅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反而给人一种历史强迫感,因而自然缺少点震撼力。

相对于《山楂树》作者心怀历史的沧桑感,许秦豪则把影片着力点放在了对于人生态度的表达上。《八月照相馆》纯美爱情背后的喻指虽然没有上述影片那么具有历史震撼效应,但作者以一种恬静的姿态,水到渠成地处理了能指的表达形式,真正起到了“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效果。照相是贯穿《八月照相馆》整部影片的线索,也是作者寄托其人生态度的喻指。影片中,主人公永元的几次照相,与家人的合影、与朋友野炊后的集体留念、给女主人公德琳的拍照、给老太太的重复摄影以及给老父亲拍摄家用电器使用指示照片,等等,我们可以概括为主人公亲情、友情、爱情的不同人生留影,照片即为其人生结束前的总结和回忆。记忆凝固永恒,没有悲伤没有怨愤,只有淡淡的留念。这里,照片是喻指淡定和从容人生的最好选择。当故事定格在图窗内的一张照片结束时,作者向观众完整揭示了一个“让照片凝固永恒”的豁达人生主题。正如导演在影片最后的道白“我明白爱情的感觉终会褪色,一如老照片,但你却长留我心,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谢谢你,再会!”此时,影片对于豁达人生态度的所指得以尽显。客观地说,这种在毫无痕迹的爱情叙述中表达深刻喻指的能力是中国导演还不具备的。张艺谋甚至中国绝大多数导演都有满怀历史的款款深情,也有自己独特的诗意影像表现风格,但却都有急于表达自己的过度冲动,结果往往是吃力却不讨好,就像一个毫无城府的诗人,感情浓烈却不易让人接受。这是值得中国导演深思的。

三、纯美之节奏

《山楂树之恋》与《八月照相馆》都以展示一段纯美爱情为主要目的。既然定位于纯情,那么青涩含蓄的表达是必要的。《八月照相馆》之所以一直为人称道,其原因之一是导演把一对陌生男女从相遇到相恋的过程展示得相当含蓄且富有节奏感。仔细审视之后,我们会发现导演完全是根据少女的情绪将爱情故事慢慢推进的。德琳第一次见到永元时并没有所谓的一见钟情,相反,却因永元刚参加完葬礼回来心情不畅而遭到永元的冷落,善解人意的永元用一根雪糕化解了二者的不快,此为初识。第二面发生在永元帮几个小孩子劝架之时,德琳进一步认知永元。第三面来之于永元帮德琳修理相机,德琳也开始试探永元的情况。第四面发生在永元解德琳之急加洗照片,同时二人的感情防线开始在争吃冰激凌之中徐徐打开。之后德琳经受了矜持与渴望的挣扎,在追求心上人途中还运用小女人的伎俩。比如坐车路过照相馆门口时装睡故意让女友向永元提醒自己;向永元透露自己可以弄到游乐园免费门票却故意说没有时间去;或者故意几天不见永元然后问永元自己不来他有什么感觉,等等,直到永元不辞而别德琳怒砸照相馆玻璃的感情大爆发,这些过程都表现出了一个初恋少女的纯美之情,一切都具有连续性,具有向前推进的节奏感,所选的事例也都真实可信,极为自然,令人叹服。

《山楂树之恋》也有很多生动的细节处理。只可惜这些细节却往往发生在配角人物身上,商业元素太重且基本与主人公之间的纯情无关。比如长芳小妹妹可爱的鹦鹉学舌;静秋弟弟妹妹一些与姐姐同盟的指点动作;长林在长芳介绍他时突然站起应答“到”的可笑场景,等等,都表现得颇为生动。如果说导演对主人公老三和静秋之间纯美爱情有所表现的话,那就是本应作为细节处理的地方却被导演用镜头大大地放大了。比如以老三拿棍子拉着静秋走来表现静秋的羞涩;用隔河拥抱的方式来表现双方的难分难舍;用山楂树脸盆来表现两人的爱情纠结。张艺谋不愧为诗人导演的尊称。应该说,其诗意的表现风格很好地表达了作者对于纯美爱情的美好情怀。

然而,张导可能自己也没有想到,恰恰是因为其过于投入了“自我”,以致这些细节显得有些虚假(尽管确有其事),最终与张艺谋本意的纯真却越来越远。正是张艺谋这种“自我”的过度投入,无形中破坏了影片的叙事节奏,自然也破坏了两人爱情的纯情之美。前苏联电影理论家指出,“叙述性节奏的理想目标,就是要沉浸到叙述过程中。这种节奏的任务,就是要既自然而极富于感染力地展开事件……镜头内容的情绪感染力,为叙述的节奏所大大加强。可是在看影片的时候,却不让观众感觉到作为一个独立的艺术因素的节奏。”③

不难看出,爱情的纯美与节奏在《山楂树之恋》中凸显出一个自我诗意和自然叙述的难题。这种诗意的矛盾在张艺谋以及其他许多中国导演的作品身上普遍突出。为何中国电影难以表现出那种清纯和恬静的爱情感觉。比如《情不自禁》《夜上海》《独自等待》,等等。而韩国电影和日本电影却很容易达到那种纯真美好的意境?为什么韩国影片《我的野蛮女友》的野蛮系列以及席卷中国多年的纯情韩剧、日本影片《菊次郎的夏天》的菊次郎系列以及狂扫中国多年的动漫卡通剧,我们明知道虚假得不能再假却能让一代一代的中国人痴迷不已?而中国电影所表现的内容真实得难以辩驳却无法打动观众的神经?这是一个值得中国影人深入思考和研究的课题。本文无意就此拓展分析,但有一点,在笔者看来,原因可能与中国人的世俗哲学有关。由于作者心态的世俗化,急于表达自我内心的主题,而往往忽略外在表现形式的节奏性。导演过于直奔主题的这种“功利性”导致影片失去了情节进展的节奏感。整部影片往往是所谓典型事例的堆积,没有有意识的避让和错落有致。应该说《山楂树之恋》很多事件本身都是蛮有看头的,但看完整部影片却没有给观众内心深处整体意义上的感叹。影片结尾部分静秋在老三临终前的哭戏更是显得过于直白而残酷,让人觉得跟冯小刚影片《唐山大地震》一样有被强制感动的味道。这无疑破坏了整部影片的纯真美。

四、结 语

叶朗在探讨“兴象天然”的命题时指出,“兴象”的特点就是天然,一方面,“兴象”是主体的某种忘我状态所达到的无我之境……“诗之兴,全无巴鼻”,另一方面,“兴象”是把对象从自然的浑然一体的连续体中“摄”出来,从自然中裁出这么一块自然,却不让人感到裁的痕!…让我们拿几句诗作一些比较。“池塘生春草”与“园柳变鸣禽”相比,前一句“兴象天然”,后一句显得着力;“流云吐华月”与“云破月来花弄影”相比,前一句“兴象天然”,后一句则显得着力……④

不难理解,上文指出的“兴象天然”与张艺谋眼中的纯情除了学科的外延以外应该是同宗关联的,都有一个核心“纯”字。只是《山楂树之恋》却没有做到不着痕迹的“兴象天然”的“纯”。然而,在笔者看来这并非张导的创作失误。《山楂树之恋》之所以没有那么清纯,实在是因为该影片的真实喻指并非在于纯美之恋的爱情,而是在于纯美背后的那个时代。导演是用纯美的爱情悲剧来控诉那个压抑人性的时代。有一个细节可以作为有力的证明,那就是老三住院,静秋请假陪伴,晚上却被无情地赶出了医院。一对恋人只能透过窗户无语对望。此时,阻隔在两人面前的铁栏分明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是个喻指,它喻示着那个时代的人性都被禁锢在无形的牢笼之中。应该说,这个场景和细节是张艺谋整部影片中表现最为成功之处。它做到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控诉境界。与之相应的,恋人行走在街上像地下党接头一样恐慌以及长林惯性地答“到”也正是那个时代人们受压抑的极端反应。

如果说《山楂树之恋》的深层所指因为控诉压抑人性的红色时代而显得悲情而小众的话,那么《八月照相馆》则因为导演在主人公爱情的发展中加入了豁达而淡定的人生态度而显得具有道家豁达的至高境界。同样是悲剧,《八月照相馆》具有辽阔而从容的人生意境美,影片的纯美爱情与豁达人生的主题以及淡淡忧伤的影片风格结合得异常完美。而《山楂树之恋》中的纯美之恋却与导演所要表达的时代控诉主题有所冲突。这种矛盾的根源在于影片能指的表达形式和节奏把握问题。从这点来说,张艺谋以及中国导演在平衡自我诗意与自然表达等节奏感把握上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注释:

① 赵惠霞:《论艺术创作中的无意识》,《电影文学》,1998年第18期。

② 麦茨:《想象的能指》,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6年版,第33页。

③ 多宾:《电影艺术诗学》,中国电影出版社,1984年版,第137页。

④ 叶朗主编:《现代美学体系》,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15页。

[作者简介] 吴福泰(1974― ),男,江西万年人,上海大学电影学硕士,衢州职业技术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电影理论与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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