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的巡视

阿公又在“巡视”家居城了。微微佝偻的身影穿过空旷的大厅，显得分外瘦弱，隐隐透出一种无所依傍的岑寂与孤独。

阿公每天下午都要来家居城散步，且次次都要到家居城打烊才出来。起初还有邻居们陪着，到后来大家也腻了，便只剩下他一人，固执地坚持着。

家居城总是冷冷清清的，没什么热闹好凑。其实，阿公也并非觉得有趣才逛的，想来是没了地的他实在闲得慌。

没了地的阿公也曾找过活干，在家居城当保安。本来有事做挺好，总强过让亡了妻、儿子又在外地工作的阿公守着空荡荡的小房子整日发呆。偏在这个时候，原本整年没有音信的儿子却来了电话，让阿公在家呆着，别去看大门丢人，自己养活老爹没问题。

邻居们也去劝，说老人家你操劳了大半辈子，如今地没了，正好歇歇！当保安也拿不了几个钱，就别再折腾自己了，跟着大家玩玩牌、唠唠嗑，安享晚年！阿公长长叹了口气，断断续续从牙缝里挤出几个音：“心里空落落的……想守着……”阿公黑黝黝的脸隐在里屋的阴影里，晦暗不明，却是说不出的寂寥孤独，仿佛儿子远离了他，邻居们也远离了他，全村人都远离了他，只剩他一人，孤独、固执地守着什么。

阿公终于没再做保安，只是从那往后，就开始了“每日巡视”。今天我好奇地跟在阿公身后，想知道他每日究竟是如何“巡视”的，却发现阿公只在第一层逛，且一贯方向感差的阿公，在迷宫似的家居城里走得胸有成竹。我正疑惑着，一时不察，被玻璃映出了身影，阿公发现我了，笑着喊我：“小十一，过来瞧，这地方原来就是你家的地，前面就是我家的……”

我愣愣地抬起头，看见阿公先前一直空洞而浑浊的双眼，此时显得分外明亮，原来黝黑干枯而又暗沉沉的脸也变得油黑发亮，脸上的皱纹像是盛开的黑。我脑海里迅速把阿公曾经断断续续的片段连接成句：“地没了我这心里空落落的，一个人过日子也没个可陪的，守着家居城算还守着那地，心里算是有个着落。”

我鼻子里一阵泛酸，原来，阿公巡视的，从来不是什么家居城，而是他没了的地——他这孤独了大半辈子的依托！那种无所寄托的空荡荡的生活状态，阿公再也不想体会了。只是这样的巡视啊，很少有人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