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童不骑牛舒辉波

舒辉波，电视人，儿童文学写作者。获得过2008年度冰心儿童文学佳作奖，《儿童文学》第五届、第八届作家擂台赛金奖。出版有幻想小说集《剪刀石头布》，长篇小说《45°的忧伤》《河底的秘密》。

有个男孩在他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特别想发表一篇作文，于是他低着头在油灯下努力地写着，忘记了一切，连自己的头发被油灯的火苗烧焦了，他都没有闻到糊味儿。

这个天真的小屁孩是我。那时我写了好几篇作文，虔诚地抄下作文杂志的地址，一百个不放心地将投稿信丢进邮筒里，然后，踮着脚，盼着，梦想着有一天自己的文字也能变成铅字。

每次见了邮递员就捂着怦怦乱跳的心凑过去，然后再悻悻然地离开。

到后来，盼着邮递员出现在学校，却又害怕他来。

再后来，他来了，我已经不好意思过去了，只远远地望着，慌乱地却又假装若无其事地徘徊着。

直到一个学期的结束，才极不情愿地承认，那些作文大概没有被选上——可是，也不敢保证生活里就没有奇迹！——虽然失望，却并没有因此一直空落落的，大概还有梦吧。

希望的期待始终握在汗沁沁的手心里。

鲁迅先生说过：希望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所以，有希望还不行，还得践行，得迈开步子，去走，去探索，去尝试，然而，现实和梦想之间 ，总有差距。

我从6岁开始放牛，每当我这么讲的时候，总有人羡慕说，啊，多好啊！因为大家首先想到的是牧童短笛，是坡上青青草……其实，我在课外读物里也看过这样淡淡的充满诗意的水墨画，我梦想过水墨画中的那个牧童是我。我尝试过跨上牛背，骑在它的身上，但是，这真的很难做到。

那时我的个子还很矮，跨不上去，所以只好助跑了冲跳，有一次把正在吃草的牛撞得身子一歪，我像一只青蛙撞在墙上一样，疼得歪着嘴巴吐气，可是，还没有等我缓过劲儿来，那头被我冲撞的牛犊红着眼睛低着头向我冲过来，然后，弯长尖锐的牛角挂起了我的衣服，它的牛头一扬，我一个空翻，从牛头跃向牛尾，然后再像一只青蛙一样重重地摔在地上……

现在回想起来，幸亏那弯长尖锐的牛角没有插入我的肚子里——这大概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时我很小，因为无知，所以无畏，还有就是，那时，我就像野草一般生长，远离父母的呵护。

还有一次，我终于冲跳成功，但是，结果却没有落在牛背上，因为惯性的原因，我从牛背上滑过，再再一次像一只青蛙一样摔在地上——这只青蛙真倒霉，在我的比喻句里被摔了三次——这次我歪着嘴巴疼得气都吸不上来，这牛犊当我是只苍蝇从它背上飞了过去，懒得理我，只顾自己吃草……

后来，我还试过其他的牛，你想想看，我从6岁开始放牛放到20岁，多少个假期，那么多无聊的时光，吗啊？除了捅马蜂窝就是尝试骑牛背——我是牧童啊！可是，成功的极少，有次骑上了牛背，结果被母亲狠狠地骂了一顿——因为牛背真的很脏，我从牛背上下来的时候裤裆已经黄彤彤黑乎乎的了——黄牛不仅脱毛而且还有泥巴……真是坑人啊！

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开始了独自思考，不再盲目相信书本上的东西。有些作者往往把事情想得太诗情画意，太浪漫——后来想想也对，他们也许根本就没有放过牛，至少，在我十几年的牧童生涯中，我没有遇到那么温顺的牛。

再说，那次骑上了牛背一点儿也不好玩儿，它总不走，一直无所适从，草也不吃了，不像电视里英雄骑马，那多帅啊。

还有短笛，我买过好几支，有的能吹响，但从来不着调。所以 ，那些能骑在牛背上吹笛子的牧童真是天才，大概，他们都跑到文人的文中和画者的画中去了，我跑不进去，只好在作品中讲真话。

有时，我觉得，自己就是堂吉诃德，手执长矛冲刺，就像小时候妄想跳上牛背一样，也许很枉然，但是，我还是得试一试，验证一下，验证一下别人，也顺便验证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