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北方浦东”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开始那一年的春天，随学校去河北省南皮县的农村劳动。现在记不得所住的那个村的村名了，只是记忆里有那么一个典型的河北农村的村子和一些不完整的生活映象。

劳动之余，在村里转悠，发现一个院子里有一个小工厂，或者说是一个作坊，房子都是民房那样，只院子稍大，好像原来是一家富农的。村里人叫它“锉厂”。院里有一个池子，里面是一些绿色的液体。队长说那是硫酸池，淬火用的。靠墙码放一盘一盘钢丝，看上去就像家里为晾衣服拉的铁丝那样粗细。屋子里，几个人在干活，有男有女。每人面前是一个木墩。一人在墩上把钢丝截成铅笔般长短。旁边有烧得正旺的煤炉子，一个老大爷把截好的钢丝烧红，然后在砧子上用锤子把它打成菱形、刀型、长方型等各形状。其他坐在木墩旁的人，一手握一小刀一手拿锤，在各形钢丝上砸出浅浅的纵横交错的纹路。队长告诉我们，这是做锉，小什锦锉，给你们天津的，这一带好多村有这样的锉厂，做好了都运到天津去。……

好多年后进了工厂。一天，组长领我们到厂院一个角落，指一堆锈迹斑斑的铸件，说今天的活儿是清砂。头一次接触铸件，很好奇，就问得多一些。有一老师傅，8级工，特愿意教导徒工们，说了许多有关的知识，还讲起它们产自沧州，并很权威地说，过去天津工厂里用的铸件差不多都是河北省的沧州、泊镇一带铸的。

当时，对于这些事心里是有疑问的，怎么跑那么远，干嘛天津不自己做？现在长了点儿学问，明白那也算是天津的辐射功能。而所见到的这些现象，还不过是很小的一点点。

所谓辐射功能，或者说辐射力，是经济发展过程中自然形成的，由于城市是现代经济社会运行的火车头，城市的经济力量将自身的能量向外扩散，通过市场的作用形成经济联系网络。它疏密有致，甚至交织有序，体现市场的规律，并依经济实力的强弱张显自身的力度，影响所及范围。如果再往进一步说，它也是城市所拥有的市场大小，是它的生存空间。

对于天津来说，在城市的发展中幅射功能就曾经发挥了巨大作用。一篇研究天津经济史的论文《近代天津与腹地间的资金流动》中举出了这样的例子：

河北高阳，是民国年间兴起的北方几大手工棉织区之一。高阳的织布者所需之纱，主要来源于天津，而所织之布要运往各地销售。棉纱由纱布商人从天津购入，在高阳经过种种的手续，分散于乡间的数万织户，织成布匹，再经过一定的手续而汇集于布匹贩卖商人之手；布匹经整理后（或不经整理）自高阳运至各地销售，换取现金，现金直接从各地汇至天津，以偿还原料价款或再购买原料。如此周而复始，循环不已。这样就形成了天津、高阳、高阳布销售之地三地之间的资金循环流动关系，“以天津为中心，直隶高阳之布庄，欠天津棉纱庄之款，包头、丰镇、山西之布商又欠高阳布庄之款，同时天津皮毛、粮食商又欠丰镇等地商人之款，如此则三方可以用间接汇兑法，以清理前款。天津之皮毛商，给丰镇商人以本庄付款之汇票，丰镇商人，又卖与本地布商，交高阳布庄，布庄并不带回原籍，即存于天津，以清理棉纱欠账。

在这三角流动关系中，天津与高阳间还存在着天津对高阳的融资关系。高阳布业运转过程有着自身的特点，往往需时很长，“商人以货币换原料，原料换布匹，布匹再换货币这一过程，普通要一二个月的时期，多则半年以上，如此一买一卖之间，势必囤积许多的原料和成货，还有许多售货的账款（因为不记账，交易是做不大的）。”漫长的商品流通过程，需要商人具有大量的经营资本。但是，高阳商人却缺乏足够的资本，必须通过借贷获取周转资本。高阳商人所需的周转资本主要来自于天津，其获取的方式前后有所变化。1921年前，商人们赖以周转交易的，以天津棉纱号的赊账为最主要。这一时期，国内棉纱市场兴盛，天津专门买卖棉纱的棉纱号，不下数十家。日商为倾销日本纱，常将纱赊给棉纱号，各纱厂也不得不如此。棉纱号再将棉纱赊售与高阳商人。而纱布的供不应求，利益优厚，还账的信用很好，也使天津的棉纱商愿意赊售棉纱。这样，高阳布线庄在手头借以活动的资金，大半是仰仗纱号的赊账，否则将无法周转。1921年后，棉纱市场发生变化，棉纱迭价，同时高阳商人对棉纱行市相当熟悉，棉纱庄获利微薄，自然不愿意再赊账了，这时高阳的布线庄所需的周转资金，又变而为主要依靠天津银号的借款，即布线庄在天津采购棉纱时，银号为之垫借部分或全部货款，布线庄在外埠售布得款后再汇至天津，陆续归还或存放银号。所以，高阳商人做纱布生意，的确不需要巨大资本，这正与当地的经济状况相吻合。

总之，高阳布业的金融，以天津为中心。因为高阳织布的原料，大部分仰仗于天津。高阳商人因资金缺乏，在天津购买原料，多靠银号的垫款或纱号的赊欠，原料商在高阳又多以记账的办法分售与其他的布线庄和染线工厂，所以高阳的纱布商人，大多直接或间接受天津方面的接济，结果天津成了高阳布业金融汇兑的枢纽。

这个例子虽然是在金融层面上叙述经济活动，但也可清楚地看出天津过去的经济辐射作用，也因此有北方经济中心之地位。这个例子，同时还说明强大的经济辐射功能的核心是金融。

其实，天津的辐射功能从来没有间断过，即便是在计划经济时代，只不过辐射力差得多了。而改革开放之后，随着天津的经济迅速发展，这种辐射功能也不断增强了，特别是滨海新区被纳入国家总体发展战略布局之后。前面介绍的那位来自山东的曹老板，虽尚属小老板，但正因为他的并无惊人之处才更有代表性。当初的深圳乃至广东，不正是因像他那样的人大量拥去而有挤不动之势吗？

最近有报道说，多次在公开场合下宣称要做“北方浦东”的天津滨海新区，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做的不仅仅是复制和追赶浦东，至少在金融创新方面，它即将走在全国包括上海和浦东的前面了。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金融业务创新中创造了多项第一，为天津的发展提供了多项金融便利。天津也成为名副其实的金融创新的主阵地。去年9月以来，天津一直在积极争取柜台交易(OTC)市场的建设。2006年底，渤海产业投资基金经国家批准正式成立，标志着中国产业投资基金的发展进入实践探索阶段。规模为200亿元的渤海产业投资基金目前募资已逾60亿元。2006年2月16日，渤海银行在天津开业，这也是首家在发起设立阶段就引入境外战略投资者的全国性股份制商业银行。同年12月，渤海银行即获准开办衍生产品交易。近日，国家外汇管理局正式批准渤海银行成为全国第一家实行结售汇综合头寸正负区间的管理模式的银行。同年9月3日，国家外汇管理局批准了滨海新区的7项外汇改革政策……

金融的创新势必带动整体的经济上的创新。

金融创新，势必为经济的辐射功能赢得更强大的力量与发展空间。

那个关于一个河北乡村的记忆，用现在的价值标准来衡量并不美好，但由此展望环渤海，以至更广阔的地区，却一定会是美好的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