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之春》:文本细节再看导演风格

时间:2022-02-14 07:24:08

《小城之春》:文本细节再看导演风格

摘要:费穆的《小城之春》开创了具有东方神韵的银幕诗学,他对中国古典美学的传统艺术手法和对电影写实的艺术特性,都有精深的理解与把握,并在创作中努力探索两者的完美结合。

关键词:费穆,《小城之春》,文本细节,导演风格

费穆的《小城之春》最初被人们认为是表现小资产阶级的情爱观念,是无病,与社会大背景格格不入,这部电影也被打入了冷宫。他纯粹的艺术追求无法实现,更甚的是无人问津,正如新中国电影史家批评《小城之春》的“灰色消极”。[1]直到上世纪80年代才被公认为中国电影不朽的

经典。

下面就让我们从电影文本的细节入手,探索费穆这部作品的思想文化与艺术价值。

一、摄影构图与镜头运动

费穆继承了被美国电影所淡忘的一些东西,并把它作为一种中国式的美予以完善,以电影第19分14秒出现的这个长达1分36秒的长镜头来看:

这个镜头经历了以下变化:

1.戴秀为章志忱唱《一朵玫瑰花》,周玉纹是整场戏场面调度的中心,后景是戴秀和章志忱,后面靠左的床上坐着戴礼言,前景是在为礼言斟药的周玉纹。

2.镜头缓移至戴秀与章志忱的中景镜头,章志忱凝视周玉纹的方向。

3.镜头摇至四个人的全景,周玉纹给戴礼言吃药,戴礼言吃了药抬头看周玉纹。

4.周玉纹拿着杯子回到椅子上坐下,章志忱用余光看着周玉纹,戴秀提醒章志忱注意她。

5.再摇至章志忱和戴秀的中景镜头,章志忱忘情凝视周玉纹。

6.戴礼言从左边入画,走到章志忱边上,章志忱方才回过神来,戴礼言拍拍他的肩,周玉纹起身去给戴礼言铺床。

7.戴秀唱完歌,大家鼓掌。

这个镜头中避免大幅度的移动摄影,设法使画面的构图不因摄影机的移动而发生变化。费穆对构图的准确性十分重视,从而使画面充满了一种稳定平和、舒缓自然的美感。当四人同时出现在一个画面时,四个人形成了一个环形的布局,周玉纹和戴礼言的走动,使画面不那么呆板,当周玉纹走到戴礼言的位置时,戴礼言便走到章志忱身边,这样的处理避免画面重心倾斜,不会让观众出现失重的

感觉。

画面中出现的人物没有过于激烈的动作,以免分散观众注意力,同时,使这些“不动”的人物有魅力,就必须对他们的每一点表情变化甚至手指的动作等细小的环节都细致入微的刻画。此时无声胜有声,在这个长镜头里,费穆让人物索性一言不发,更能使观众集中注意那些或暧昧或热烈的眼神上。为了避免沉闷,安排戴秀唱《一朵玫瑰花》,在少女优美抒情的歌声下面,流动的是四个人各自难以启齿又无法排遣的情思,颇有点“以乐衬哀”的意味。

和欧洲的长镜头不同,并非是对生活状态的描述,这个长镜头在整个故事中并没有多重叙事意义,但在这个表面上温和的镜头下面,蕴涵着高度的紧张,一种情感的暗流在静静的海洋下面凝聚,有一种无形的张力,这个长镜头若被间隔,这种情感的表达就被打断了。

二、语言运用与音乐的魅力

电影是一种以视听语言为表现方式的艺术形式。然而费穆并没有更多倚重画面的功能,反而强调人物旁白对情节的推动作用。周玉纹在片中的旁白相当多,无论是开篇时的内心空虚,还是与戴礼言不合后的心境,抑或是章志忱到来后内心的疑问,都由旁白完成。这都有悖于视听语言的运用,画面的推拉摇移以及蒙太奇的剪辑本可以构建一个具有逻辑性的完整段落,演员的种种表情与肢体语言对于情节的提示也有莫大的作用。但费穆没有采用,他在此片中大量内心独白及旁白的运用,展现出女主人公两难的境地和强烈的思想挣扎,并且与画面配合的丝丝入缝。

在台词上,没有使用长篇大论喋喋不休的抱怨,而是用很多不完整的句子,表达出主人公们踌躇不已的复杂心理,其潜台词更能激发观众思考,心理描写更加精巧。费穆在这部电影中突破的运用电影语言,把人物关系和内心活动刻画的更加生动形象,这在当时是十分罕见的。

在音乐的运用上,本片堪称经典。在表现妹妹的活泼可爱时,跳跃的音乐随着房门的打开,随之出现了活蹦乱跳满脸单纯笑容的妹妹。音乐更是随着她的步伐以及动作展开。而在展现周玉纹与章志忱的关系时,音乐成为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

在妹妹歌唱《一朵玫瑰花》时,章志忱的眼光不曾离开周玉纹。我们无从探究两人之前的恋情究竟如何,但从这首新疆情歌中,也许我们可以猜测当年两人青春忘我的相爱场面。当然,我们更是可以看到,章志忱在这多年以后,对周玉纹的念念不忘与满怀深情。

在四人一起出游时,妹妹唱起了《在那遥远的地方》。周玉纹与章志忱几乎哭丧着脸听完,他们心中复杂的感情没有出口,随着妹妹动人的歌声和直入人心的歌词,很好的展现了两人满心的爱意和无处诉说的淡淡忧愁。河水不断的向后流去,如同时间一般一去不复返。然而两人心中曾经的爱却并没有消逝,周玉纹死寂的内心更是被缓缓的流水滋润而复苏起来。只是如今重新相见的两人,一个已为人妻,一个是丈夫的好友。爱情,仍然冲不破伦理道德的束缚。

当章志忱喝醉时,妹妹之前唱的那首新疆情歌《一朵玫瑰花》再度从他嘴里溢出。他含情脉脉的拉着周玉纹的手,眼里充满无法熄灭的爱火和难以逾越的屏障。周玉纹此刻却只能低头神伤,她不想拒绝,那违背她的本意。然而现实又使她迈不出出轨的那一步。欲拒还迎之际,她内心的矛盾得到很好的体现,张力十足,不扭捏不夸张,丝丝动人,慑人心魄。

三、段落剪辑与蒙太奇组接

段落之间的切换更多运用了叠化与影黑的手法,而没有采取生切的方法。这使得电影的连贯性得到保护,同时也升华了情感,展现了时间的跨度。在影黑的使用上,通常与两人之间的感

情有关。章志忱一出场便是影黑,似从一开始便预示着两人之间的悲剧,更像是导演费穆从一开始就在引领观众对两人的关系产生凄凉的联想,甚

至可以说,影黑在电影中的使用是对两人感情的

哀悼。

影片首尾呼应的城墙是本片最重要的景物。大家都喜欢去那里,周玉纹与章志忱再相聚之后的约会也在哪里。其实设置城墙就是暗指“现实”这一障碍,它并不太高,它在指引着剧中的人物跨过它,走向外面的世界。可是,苦闷挥之不去,面对矮矮的一节城墙,谁都无能为力,阳光在断壁残垣间流动,就将这瞬息万变的美丽误会为现世

安稳。

四、视觉语言的意境表达

无论是从画面构图、意境营造,还是人物内心,影片都带有古典主义的浪漫情怀,带着浓重的悲悯情怀。它所表现的爱情并不激烈,两人的爱情却深入人心,令人惋惜。这爱情看似清淡,实则浓烈,千言万语浓缩为一句话或一个动作。二人在墙头上关于“随便你”的对话便是如此。当周问“真的么?”时,令人们心中感到一种不动声色的冲击。章志忱恐怕也是如此,所以才会无言的转过身去。纵然爱情仍存于两人心间,然而物是人非,爱情就这样在寂静中展现着力与美,悲痛绵绵悠长,却不歇斯底里。影片中的人物也并非没有追求爱情的勇气,而是更多承担了秩序、规则以及责任。玉纹最终没有离开并不相爱的丈夫,而是在城墙上指给他看章志忱离开的身影。那种心痛无法言说,大全景镜头似乎又在提示我们,这心痛与哀伤在天际中不过是一阵过眼云烟。小城的春天来了又走,然而爱情的春天何时才会来呢?

《小城之春》关于道德与伦理的讨论是如今仍无法解决的难题,带着全人类的困惑,费穆并未把它拍成道德论理的捍卫者,也未讨论孰是孰非,而是带着文人的诗意与思辨,讲述了一个哀婉动人的故事。这正是影片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在国际都被推崇的重要原因。

参考文献

[1]程季华.中国电影发展史第二册[M].中国电影出版社.1963.

作者简介:张文慧(1988- ),女,河南新乡人,供职于西南大学文学院,研究方向:电影美学;刘晓静(1988- ),女,河南安阳人,供职于西南大学文学院,研究方向:电影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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