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海阔流翔去 只要你白似冰雪

时间:2022-02-07 12:39:06

天空海阔流翔去 只要你白似冰雪

01

暖气十足的地铁车厢中,昏昏欲睡的丁薇靠在椅背上,玻璃窗里映出一个瘦巴巴的小女孩。

短短的冬菇头,刚刚盖住小巧的耳朵,整齐的刘海儿齐着眉毛,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一件旧旧的黑色羽绒服,将她裹得像一只冬眠的小熊。

地铁开过了一站又一站,遵循着既定的方向前进着,穿梭在昏暗的隧道中,如蓝得发黑的海中一条巨大的鱼,鱼腹中那个机械的声音不断报着站名。有人上来,有人下去。只有丁薇的目光一直落在对面的玻璃窗上,望着斜对面的男孩。

他的头发剪得干脆利落,白色的耳机塞在耳朵里,墨绿色的羽绒服敞开着,露出里面淡蓝色的条纹状校服,像是蓝天与草地突然出现在地铁车厢中。 男孩的目光淡淡的,虚空地漂浮着望着窗外。

车厢轻微地摇晃着,扶手在头顶上空摆动,窗外依旧是昏暗的隧道,一盏盏幽暗的指示灯镶嵌在隧道中……如同深海中,发光的鱼群。 丁薇把目光收回来,仰着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02

丁玉芬在厚重的菜板上剁白菜,菜刀飞舞,菜屑飞溅,咚咚咚咚,整个屋子都在颤抖。窗外冷冷飘着细雪,雾气重重。饺子皮和肉馅已经准备好了,她把芹菜、白菜分别拌在肉馅里,筷子用力地搅拌着。 丁薇顶着一头的雪花走进来时,丁玉芬已经包好了四十个饺子,冻了二十个在冰箱里给丁薇明天当早饭。

“回来啦。”丁玉芬的眼皮抬了抬,把饺子丢进了滚水中。

“嗯。”丁薇脱掉外套挂在门后,有气无力地坐在沙发上。书包丢在角落里,里面塞了一张分数可怜的月考试卷,必须家长过目签字。丁薇的数学只考了六十三分,如果丁玉芬看到这个分数,一定会气得吐血。

“卷子呢?”丁玉芬把饺子捞起来,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什么卷子?”丁薇装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吃了起来。

“你们班主任已经打过电话了!你数学只考了六十多分!初中时成绩那么好,怎么一进高中就退步得这么厉害!”丁玉芬的筷子重重拍在桌上,声音扬了起来。

丁薇咬着滚烫的饺子,蒸汽熏红了她的眼睛。

是啊,明明以前成绩挺好的,也顺利考入了这所重点高中,可是数学突然变得不认识了,怎么认真看书专心听讲,有些题却还是一点都不会做。可是班上的同学却一个个轻松自如。英语也好,数学也好,化学物理……大家都学得那么轻松,一个个自信满满信心十足,只有她,每一次考试都像是高空下坠,一次次跌向更深更深的黑暗深渊。

“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就知道和同学打架!你额头的包是怎么回事?!打架打的?你老师说同学告状你打人!把一个女同学打出鼻血了!”

丁薇咬着嘴唇,摸了摸头上的包,冷冷的疼。

下午在厕所里洗手,水花溅到了林岚身上,她立刻大惊小怪地骂了起来,另外两个女生帮着林岚推搡丁薇……尖叫声、谩骂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混乱间,丁薇挥拳打中了林岚的鼻子……鼻血立刻飙了出来,林岚尖叫着抓着丁薇的头发猛地撞向了墙壁……“为什么打架?”丁玉芬大声问道,“我给你交学费是让你去读书,不是让你去惹祸!”

丁薇垂着头,看着碗中的饺子一点点柔软,黏在一起,然后逐渐失去温度。

“她说我是垃圾桶里捡来的孩子……”

丁玉芬猛地坐直了腰,喝道:“谁说的?!”

“林岚……”

“是不是住巷子口那家的姑娘?她妈总穿花裙子,肥得跟头猪似的那个?”

“嗯。”

“跟我走!”丁玉芬饺子也吃不下了,拖着丁薇就往外走。

几分钟便到了林岚家,砰砰砰拍起门来。

林岚开门的瞬间,那张不耐烦的脸立刻僵住了,尖叫起来:“妈――”

丁玉芬嗓门大,口齿又伶俐,吵架从来都很厉害。

“管好你家姑娘吧,我可不止一次看到她和不三不四的男孩在那儿亲嘴儿了!”

林岚妈妈原本还帮着女儿说话,一听到丁玉芬这样说,立刻揪着女儿的耳朵拖进了屋里,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大骂林岚。

丁玉芬得意地笑笑,仰着头一脸骄傲:“走!咱回家吃饺子去。”

细雪还在瑟瑟落下,慢吞吞地跟在丁玉芬身后,脸上的泪水流成了小溪,风一吹,就干在了脸上。

03

球场上,男生们在挥汗如雨,女生围成一圈呐喊助威,青春的气息飘荡在每个空气分子中。

橘色的云朵卷着夕阳静静停靠在遥远的蓝天,丁薇坐在球场的台阶上,撑着下巴发呆。

中场休息时,男孩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一边喝水一边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音乐室中。若有似无的钢琴声,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丁薇几乎可以跟着轻声哼完。

也曾跟丁玉芬提过想要学琴,因为音乐老师很喜欢丁薇,觉得她声音好,手指长,听音阶非常准,好好栽培没准可以成大器。丁玉芬直接冷哼:“没钱!钢琴那么贵,谁谁谁家的孩子学琴花了好几万,结果还只会拉《土拨鼠》!”

丁薇不服气地反驳:“他学的是小提琴!”

“我管你什么琴!两个字――没钱!好好读书吧你,别东想西想了,我现在攒的是你读大学的钱!”

从那以后,丁薇再未提过学琴的事,可成绩依旧糟糕,已经退步到了五十名,数理化就算再竖起耳朵努力听,老师嘴里飞出来的也像外星话,课本像看天书一样,除了不懂,还是不懂。

男孩又冲进了球场中,运着篮球,奔跑,跳跃,扣篮,进球。

一气呵成,像一头精力充沛的小兽,笑起来两颗尖尖的虎牙。

《月光奏鸣曲》已经弹奏完了,此时响起的是《献给爱丽丝》。

丁薇轻轻闭上眼睛,跟着琴声哼了起来。这一曲结束后,琴房的课就结束了。

丁薇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偷偷溜进了没锁门的音乐教室。她小心翼翼坐在柔软的凳子上,挺直背脊,轻轻把手放了上去。

修长的手指与黑白相间的琴键仿佛天生一对,她轻轻按下了一个音,空气立刻回荡起来,美妙得她浑身战栗。 丁薇静静坐了一会儿,望向窗外,男孩还在打球。

丁薇越想越伤心,走到街口的垃圾桶旁边,抱着散发着霉气的襁褓缩在丢弃的塑料板下,祈祷时间倒流,祈祷自己可以再度变回婴孩,可以不被抛弃。

不知何时,冰冷的雪花再也没有钻入脖子,丁薇的头上被人撑了一把伞。

任她哭,举着伞的人也不着急,一直到她哭累了,才抬起头来看到了丁玉芬那张无可奈何的脸。

“你以为我没有找过你亲妈?我四处打听谁家丢了孩子,一两年了都没人来领你走。就那么把你放在垃圾桶边,像垃圾一样丢掉,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样的母亲都是不可以原谅的。哪天真遇上了她,我非狠狠骂她一顿不可!如果我晚来一步怎么办?天寒地冻的,你没冻死已经命大了!”

“还愣着干吗?还不死回家去!这么大个人了,说跑就跑!什么好的不学,离家出走倒是学得顺溜!”丁玉芬拽着丁薇湿漉漉的胳膊,把她拖了起来。

丁薇没有力气挣扎,也想很有骨气地与她继续吵,可是看着丁玉芬粗糙的手稳稳地捏着这把黑伞,胸腔里又开始钝钝地疼。

以前小时候每次下雨,丁玉芬都会撑着这把黑伞来接她,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把伞依然在。

她的步伐又大又稳,踩得泥水飞溅。泪眼模糊的丁薇根本看不清方向,只是茫然地跟着丁玉芬,一步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这双粗糙的,温暖的大手,突然让她想起了很多……以前住在筒子楼里,天寒地冻,她害怕上厕所。无论多晚,丁玉芬都会牵着她的手去走廊的公共卫生间……丁玉芬舍不得电费,家里也没有热水器,衣服都是她自己洗,手总是红红的。

每天早晨,丁玉芬总是早早就起来为她变着花样准备早餐,还要炒几个菜准备午间的饭盒。

放学无论多晚,回来等她的,一定是一杯温热的牛奶。 初中后的作业,丁玉芬已经不会辅导了,每次看到好分数的试卷总会得意地摸着她的脑袋亲了又亲:“哎呦,我的女儿真厉害啊!以后一定是个上大学的料!”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嫌弃丁玉芬厨艺糟糕,嫌弃她不会买衣服,嫌弃她嗓门大,没素质总爱和人吵架;嫌弃她丢人,给别人当家政人员,打扫房间……嫌弃着丁玉芬的一切,连带着也嫌弃自己。

丁薇盯着丁玉芬的背影,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想到了丁玉芬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妈妈如果有一天要死了,一定要把眼角膜捐赠出去,妈要留着这双眼睛,看着你长大。不管它长在谁的身上,一定可以再看到我的女儿……

07

不知道从哪天起,这个城市多了一个叫弃婴岛的地方。 它不是一座小岛,是安置在市福利院门口一个几平方米的小房间。里面有婴儿床、保温箱、红外入侵探测器等等,没有安置任何摄像头或者拍照设备,报警按钮也有延迟功能。如果你暂时无处安放你的孩子,可以把TA放入弃婴岛,按动报警按钮,工作人员会随后赶来……你的孩子就会被带走并第一时间纳入收养程序。

听说短短十五天内,弃婴岛内已经接收了七十多名弃婴。

这到底是纵容弃婴的大量发生,还是在帮助那些无助的小婴儿呢?

丁薇望着那个小小的房间发出感慨,如果不想要这个孩子,又为什么要生下来呢?就算TA有什么疾病,也是你的孩子不是吗?为什么要抛弃TA呢?你是妈妈呀!

这一刻,丁薇突然特别特别想丁玉芬。

谁生了我有什么关系,你就是我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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