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弘涛先生:书法的审美与创作

时间:2022-02-06 11:08:35

访弘涛先生:书法的审美与创作

李照宾:很多人觉得书法很难懂,不知道怎么去欣赏。

弘涛:中国书法是中华人文精神的最高表现,也是抽象的,不容易被人读懂。书法是汉字的艺术──它是通过这个特殊、抽象的材料来进行艺术表现的,这样的特质就决定了书法本身所具有的抽象性和特殊性。抽象性决定了其内在的构图规律不易被发现,而其特殊性正是我们要研究和解决的最为重要的内容。

李照宾:通常情况下,书法从构思到构图的过程是怎样的?

弘涛:构图过程的实质,就是我们在物质材料上实施创作的全部过程。构图就是把构思过程所思考、设计、经营的全部内容和结果从大脑转移到物质材料上,从作者本人能够看到的“意象”转化为其他人也能够看到的具体“墨象”。

从作者进行艺术构思开始,到构图结束为止,正是一幅书法作品全部的创作过程。一件作品成功与否,在具备了点画、结构(指一字的造形,也就是构图的细部)功夫的前提条件下,构图就成为决定性的因素。构图的意识、方法、构图的技巧、以及围绕构图所运用的一切努力都将成为这件作品成败的关键因素。中国书法构图学的内容极为丰富。从立意、为象到格局,从局部构成到大势的置陈,实际上是涉及到全部创作过程的一个系统工程。

李照宾:您认为笔法在书法构图中起了什么作用?

弘涛:很多人片面关心笔法问题,认为笔法是书法的命脉,这真是彻底错了!笔法确实对构图的作用很大。就像实现战略目标,你得有好的战术一样。笔法,就像配合战略目标的战术。但另一方面,单单重视笔法,是不可能创造出一幅好作品的。

经常见到不少人在临习古人法帖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个体造形(单字)个个(字字)标准,刚劲潇洒,但只要放眼于通幅构图,就会觉得造形与造形之间或相互独立,“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或相互排斥,水火不容,毫无联系;整幅作品零乱无致,缺乏应有的和谐。

清代的大书法家何绍基晚年住在济南,那里的人们都知道有位姓廖的先生很会写字。友人就问何绍基,“你认为廖先生的字怎样?”何绍基笑笑回答说“廖先生只会写一个字罢了”。友人不解:“此话怎讲?”何绍基笑着回答说:“他的每一个字都很好,但多个字便不成篇章”。

李照宾:书法最关键的是什么?

弘涛:研究绘画的人都知道:绘画的首要任务就是立意。意既立,就必然要先行设计为象的问题。也就是在作品画幅之内,着重考虑和谋划山石放在哪里,人物置于何处、云气瀑布以及它们之间的占位空间、形边设置、角度安排等诸多方面的构图因素。这种过程必然是在创作之初,是实施笔墨造型之前决定性的一环。

书法的创作过程也是一样的:要运用空间实施构图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立意问题。相应的,立意之后,作品构图的具体实施要依靠为象、象与象的有机配合来完成总体的艺术构图。它直接关系到书法作品构图的大势、大面目、大格局,关系到作品的意境,因而这就是书法艺术的审美与创作中生死攸关的大问题。

书法是一门讲究布局的艺术。就书法的墨象而言,在一幅作品中,决定其成败的关键因素在于能否有效利用空间实施造型,这是决定性的问题。至于笔法,则不过是手段而已。雕塑艺术大师罗丹曾经说过:“一件真正完美的艺术品,没有任何一部分是比整体更重要的。”这是很精辟的看法。

只要提起书法,我们脑海中就会很自然地浮现出东晋的王羲之、唐代的张旭、怀素、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等一大批杰出的书法家与众不同的独有形象。为什么?最关键的因素就是因为他们的书法构图形成了他们独特的气质风范与形象,这样的形象具有超乎想象的艺术魅力,同时又有超越时空的非凡功能,所以能够在人们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远远超过他们的画像(更多人根本就没见过他们的画像)。

李照宾:那您能不能举个例子,比较成功的把握了书法的整体布局和造型,创造出非凡效果的?

弘涛:我们中间的许多人都看到过“向雷锋同志学习”的题词。如果从这篇题词中拆出某个造形(单字)来看,似乎每个字都不够美,但当我们总体审视时就会发现,通篇作品大气磅礴,浑然一体,有一种势不可挡的力量和排山倒海的气势。其中的每一笔都运用得恰到好处,每个造形(字)都充分地发挥了各自的特点和优势,从而构成了密不可分的有机整体。

李照宾:您认为书法的精髓是什么?

弘涛:唐代的张怀在他的《书议》中说:“玄妙之意,出于物类之表;幽深之理,浮于杳冥之间,岂常情之所能言、世智之所能测?非有独闻之听、独见之明,不可议无声之乐、无形之象!”孙过庭认为:谁能够以书法宣泄心中的情感,谁才有可能步入书法的殿堂。(岂知情动形言,取会之意――《书谱》)书法讲究的是意境。怎样以书法的构图来宣泄心中的情感很重要。它强调意境,也强调统一。书法的象外之象,指书法创造的非凡意境。也就是我国古人的所讲的“天人合一”,天道与人道合一、自然与人合一。在欣赏书法的过程中,行内人不仅关注书法的笔法,更关注笔法和构图所体现出来的情感,很多人在这一点上存在着误区,他们过多而片面的关注笔法问题,而忽视了书法本身的意境。

书法与绘画虽然在艺术表现上有很大不同,但二者的共性还是十分明显的:艺术创作的最高追求就是对作品的神韵──意境的追寻与体现,意境能否得到体现以及体现出怎样的意境,都是由书家具体构图所决定的。书法是哲学的艺术,也是艺术的哲学,它时时处处强调变法。变是绝对的,不变只是相对的、暂时的。要达到笔笔变,字字变,时时变,处处变。变则通,通则久。变则生,滞则死。当变化达到极点的时候,也就令人看不出行动的规律,这是真正高深巧妙的变化。古代绘画大师“”、石涛就是从“有形”的变化达到“无形”变化的最高境界,而历代书法大师的法书杰作,无一不是“至于无形”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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