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婚姻从贫贱的日子里逃生

时间:2022-01-29 09:57:23

让婚姻从贫贱的日子里逃生

一和杨波相识的那年,我二十四岁,他比我小两岁。我们在同一家商场上班,和他从同事发展成恋人是我自己都始料未及的。可能因为我们都是从农村出来的,所以在许多方面都很容易产生共鸣。

这些年,我妈一直希望我能嫁一个城里人,当她知道杨波的家境之后,几乎气疯了,又哭又骂。这些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一语不发任凭她数落发泄。就这样,她好一阵儿歹一阵儿直跟我闹了将近两年,每次休月假,我几乎都是哭着离开家门的。我妈反复地对我说一句话:“你现在懂什么?结婚的时候没间房子半辈子你都别想翻过身来,吃不敢吃穿不敢穿,到时候哭掉鼻子也晚了。”我爸家里弟兄多,又是家中的老大,她自己嫁给我爸穷怕了,生怕我将来和她一样受罪。可他们年轻时那是什么年代?我嘴上不敢和我妈犟,心里暗想,只要能让我和杨波在一起,就算每晚宿大街我也愿意。

出乎我意料的是,杨波的父母竟然也不同意他和我交往,杨波没有告诉我,他可能怕我受伤害,是我去他家之后才发现的。他妈妈对我很冷淡,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怎么看我,话里话外地警告我,他们家可是什么都没有,态度看上去横得不得了。

因此,我恨不得立刻就和杨波结婚,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不再看两家父母的冷脸。

二和杨波结婚的那天,我还没出门我妈就在东屋的炕上痛哭,五个婶婶一起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把她劝住。杨波的父母果然说到做到,除了很少的几样生活用品,他们家一分钱也没给,结婚当天收的礼金他们也全扣下了,说是要还操办婚礼的借债。我没太计较,有道是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再说,婆婆三年前患乳腺癌做了手术,家里也确实困难。

婚后,我们在市郊租了一处平房,和房东住在一个院,他们住正屋我们住厢房,虽然冬冷夏热,但是房租便宜。最不方便的是要合用一个露天厕所,无论春夏秋冬,每天晚上我上厕所的时候杨波都会陪我,在外面帮我站岗。冬天的夜里,我们两人全身冰冷地跑进屋钻到被子里,一边紧紧抱在一起取暖一边小声地笑,这样的日子,让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夫妻恩爱苦也甜了。

两年后的春天,我怀孕了。那年,正好杨波单位在分一批公寓楼,价格比市面便宜不少,我和杨波商量之后,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争取一套,我们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降生在这个简陋狭窄的厢房里。在杨波的争取下,单位同意分给我们一套,不过全部房款要在半个月内一次性付清,否则指标就得让给别人。我们俩一下子慌了神,别说八万元,就算八千元我们也拿不出来。我和杨波赶紧分头给各自家里打电话,我妈说她先把准备给我弟弟将来结婚用的四万块钱给我们用,她再帮着借一点。杨波给家里打完电话之后就一直发愣,原来,婆婆说家里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也没地方帮我们借,让我们自己想办法。她还对杨波说,你哥嫂去年买房就是自己筹的钱。

听了这样的话,我心里当然不舒服。杨波那晚牙疼了一夜,第二天早晨起来,整个左脸肿得跟馒头一样。我对婆婆的怨气刹那间像鼓满风的帆似的膨胀起来。我不是不讲理的人,如果她试着帮忙去借,即使没有借来,我也不会怨她,可是,这样火烧眉毛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就一口回绝儿子的请求,亏她做得出来。

三最后,所有的房款都是我妈和我叔叔他们借的。搬到新家之后请客时,我没有请公婆,只请了我父母和我的叔叔婶婶,杨波也没有说什么。大概过了一个多月,杨波有一天试探着对我说:“秀儿,我妈想来看看我们的新房。”我心里想着,一分钱的忙都不肯帮还要来看房?嘴上却说:“来吧,自己儿子的家想来谁还能拦着?”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次一见婆婆的面就从心底里烦得慌,从她一进门,我就觉得哪儿都不顺眼,幸亏我婆婆是个木讷的人,话不多。为了不让她看出我烦她,我就像她当初对我一样,尽量不看她。午饭的时候我在炒菜,婆婆蹭进来想帮忙,我就让她帮我摆碗筷,她随口问我:“怎么不用我当初给你们买的红筷子?看着多喜庆。”她不说话我还不气,她一提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本来想强忍着敷衍她一下,但不知为什么,嘴突然就不听使唤了,我冷冷地笑了一下,努力用开玩笑的口吻对她说:“妈给的筷子是掉漆的,床单被套是起球的,勺子是掉把儿的,早不知都扔到哪个垃圾堆了。”说完我瞥了她一眼,她明显顿了一下,然后咬住嘴唇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婆婆带了换洗的衣服,看样子原本打算来住两天的,然而那天吃过午饭不久,她却让杨波送她去车站。

当天晚上,杨波在床上突然对我说:“妈今天走的时候好像有点不高兴,白天你对她说什么了吗?”我说没有,就拿起电视遥控器换台。杨波正在等着看体育台的球赛,见我换台,赶紧按住我的手不让换。从前,抢电视遥控器几乎是我们俩经常玩的一种小把戏,我贪睡,每次最后都会让给他,但我喜欢他抢遥控器时把我结结实实揽进怀里的感觉,所以总是故意跟他抢。可是那天,或许是白天的事影响了我的情绪,我突然觉得不耐烦,一把甩开他的手说:“电视是我家买的,你凭什么跟我抢?”杨波一下子愣住了,讪讪地放开我,然后背转身躺下。那是我们婚后第一次真正的翻脸,从前虽然也有过小吵小闹,但那更像是调情。

四所有的坏事只要开了头,就一发不可收。此后的日子里,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中了邪,心里总有一股无名火,时不时地就要说几句刻薄话来排解一下。这时候我发现,搬到新家之后,杨波莫名其妙地多出许多以前没有的毛病。

我们家卫生间没窗户,白天也很暗,我每天洗衣服、打扫卫生出出进进总是一直开着灯,只要他在家,就总是跟在后面给我关灯,我擦窗台回来洗抹布那一会儿工夫,他就给我关得黑咕隆咚。晚上回家,不到天黑得看不清东西,他就不让开灯。用电饭锅煮饭,锅底总是粘着一层铲不掉的锅巴,只好用水泡着,杨波每次都不让扔,非要把它做成稀饭……诸如此类的小事越来越多,渐渐地,我开始对他反感起来,心想:一个大男人怎么这样小里小气的。

一天晚上,我洗碗时天已经很暗了,就顺手把厨房的灯打开。他从客厅走过来说:“天还没全黑呢,别急着开灯浪费电。”说完就关了。我心里腾一下火冒三丈,气呼呼地说:“没本事赚大钱也就算了,在这些小事上抠来抠去有什么意思?”杨波一下子变了脸,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开门出去了,他摔门的声音里透出他内心的愤怒。我很懊恼,心想,难怪别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扔下没洗好的碗筷,走出厨房,躺在暗暗的屋子里生闷气。

隔了十几分钟,外面传来敲门声,是对门冯姐来串门儿。她看我脸色不好,问我怎么了。我忍不住把心里的烦恼一股脑儿对她倒出来。冯姐听完,叹口气说:“秀儿,其实你们俩多有福气呀,这么年轻就住上自己的房子了,我和你大哥眼看着都四十了才有自己的房子。这些年,我们一直搬来搬去地租房住。我当初嫁给你大哥时,我妈也是说什么都不同意,我和他差不多算是私奔。我们这些人,其实多少都会在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总是盼着哪一天丈夫能出人头地,非要活出个样子给别人瞧瞧。只要存了这份心,就免不了心浮气躁恨铁不成钢。其实看开了,去较那个劲儿有什么意思?人人都在过自己的小日子,谁没事闲得整天盯着别人。退一步说,就算有同事邻居盯着看,大家也都是羡慕贫贱鸳鸯胜过富贵冤家,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把好事都占全了,有钱人的苦恼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落在外人眼里的不过都是个表面。”稍停片刻,冯姐接着说:“我姥姥活着的时候总对我说,家里的男人一定要敬着,千万不能骂,心里也不能骂,女人嘴毒,会把男人的好运气都骂没了。乍一听这是封建妇女的迷信想法,其实仔细想想真是有道理。不管是丈夫还是孩子,我们自己还不是一样,谁不爱听好话?人都是越夸越有信心,除了骂就是刻薄,只能让男人越来越蔫头耷脑的没了精神。我儿子小的时候,我给他念童话,安徒生有一篇童话叫《老头子做的事总是对的》,说的也就是这个理儿。”

听到这里,我忽然觉得灰暗的心一下子亮了许多。冯姐的话依然在耳边响起:“小两口和和气气过日子比什么都强,总怄气迟早都会怄出病来。先别说我们这些普通人家,再有钱的人也没有不怕病的,钱有人出,罪无人替。我现在就觉得两个人一辈子没病没灾白头到老比一年多赚十万八万还让人高兴。白天有饭吃有衣穿有班上,晚上家里有床睡,身边有人陪,这多幸福。秀儿,你听我的,千万别再跟杨波怄气了,对你婆婆也好点儿,那可是人家的妈。哪怕你花十块钱给她扯块花布做衣裳,她也能高兴好几个月。婆媳之间没有血缘,全靠这些小情分维系着。再说,有金谁不愿贴在脸上?你也别再为她不帮你借钱的事生她的气了,我寻思多半她做手术的时候把亲戚家都借遍了,说不定现在还没还上,不好意思再去开口。”

冯姐的话让我惭愧得抬不起头,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平时见人光笑不说话的冯姐竟然有如此宽阔的心胸。

五那天晚上冯姐走后,我赶紧换衣服,打算去找杨波,没等我出门他却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小袋水果。看见我,他笑眯眯地说:“老婆,别再生气了,是我不对。”说完又摸着我隆起的腹部说:“儿子,刚才是爸爸不对,爸爸出去给你和妈妈买水果吃了。”还把手里的水果袋对着我的肚子煞有介事地晃了晃。我被他的样子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把脸贴在杨波的胸口,听他的心擂鼓一般跳。

是啊,他是我相濡以沫的爱人,是我即将出世孩子的父亲,是要陪我走过一生的人,我却用那样尖酸刻薄的语言去伤害他。想到这些,刹那间,我心疼得不能呼吸,泪水淌下来打湿了他的胸口,我暗暗发誓,今生今世,决不再给他一丝一毫的伤害。我想,对于从前自己说出的那些难听的话,如果我对他解释说那是孕期综合征,不知杨波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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