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如此,就对吗?

时间:2022-01-23 11:25:51

一曲《黄鹤楼》奠定了崔颢在唐代诗坛上的地位。这首诗历来被人们祝为唐代七律中的“压卷之作”。相信大诗人李白曾登上黄鹤楼欲赋诗,看到崔颢这首诗,感叹道:“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而为之敛手,后人也有:祢衡州上千年恨,崔颢楼头一首诗“的赞誉之词,黄鹤楼也因此声名远震。公元七三九年李白游览了古都金陵,登上金陵凤凰台,联想到三百年前关于凤凰飞到凤台山的传说,诗兴大发,步崔诗之韵,写下了著名的七律《金陵凤凰台》。这是唐代七律中一首脍炙人口的杰作,不论是思想成就,还是艺术成就都绝不逊于崔诗。然而,这首诗却产生不了《黄鹤楼》那样的轰动效应,在诗界,从古至今人们对《黄鹤楼》的评价极高,认为是唐代七律第一。而很少有人提起《登金陵凤凰台》一诗。对于这两首诗该如何评价,笔者不想当文学法官,妄自断论。只是从两首诗歌的比较中谈点浅见,以期求教于方家。

1 从创作原则上看

从创作原则上看,两首诗相近相同之处。崔诗前两句借传说写楼,借写楼抒慨。起句写黄鹤飞,昔人去。一种古人不得的空漠感已于句中流露出来,次句写楼空,“空余”两字使空荡的气氛弥漫开来,首联写落寞的空间感受,颔联写空寂的时间感受,写得景空情空,做到形式和内容的和谐统一。颈联写登楼所见,以写实之笔突出了周围景色的秀美和意境的清新,它和前两联所写的空寂与落寞是一个明显的转折,又是一个鲜明的比衬,使诗情得以进一步延伸。由鹦鹉洲想到《鹦鹉赋》的作者祢衡的辛酸,由芳草萋萋使人想起远游的王孙,这样,登楼所触发的身世之慨与思乡之情得到了深化,于是尾联就直抒想情而收束全诗。

李诗首联从地名来历展开想象,联想到三百年前关于凤凰飞聚凤台山的传说,诗人仿佛看到凤凰台上空飞翔着羽毛五彩的凤凰它们盘旋着,翱翔着。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神奇的世界,然而如今却是“凤去台空江自流”。往日的凤凰已经远走高飞,不复存在,眼前只见长江滔滔流逝。诗人站在空台上,对着悠悠江水,凝视着,沉思着,想到历史的盛衰,无限感慨无穷思绪都涌上心头,凝聚到一个“空”字上。给人一种沉重的历史感。颔联进一步倾吐诗人对六朝兴亡所发的感慨,金陵古都,消磨尽六代豪华,东吴、东晋、宋、齐、梁、陈这六个朝代都把金陵作为。诗人借东晋和东吴来概括六朝的兴亡,这一幕幕的历史剧,都曾在金陵这个舞台上演,因此,诗人形象地写出东吴宫廷里的奇花异草曾经姹紫嫣红,然而一旦衰败也就成了荒僻的小路;东晋南迁,各门贵族也曾豪华一时,可如今都成了荒丘古坟。这里,诗人运用对比手法,以“吴宫花草”和“幽径”对照,以“晋代衣冠”和“古丘”对照,昔日的豪华和今日的荒凉两相对比,这不仅加强了形象性,增强了感染力。而且突出地表现了对于盛衰兴亡的感慨,颈联转而写景:三山高耸入云,好像有一半落在青天之外,长江似乎成了两条水,白鹭洲从中间把它分开了。这里曾盛极一时,而今只剩下这美如画卷的景色。诗人触景生情,既感伤往事,又面对现实,从消沉中又返回到现实生活中来,也向西眺望恨自然地想起西边长安,那就是他的希望所在,但现实条件是那样恶劣,长安被诬告的遭遇又在他的记忆中浮现出来,于是,诗人愤慨地唱出“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全诗在感叹中透出积极进取的精神。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这两首诗在创作上有异曲同工之妙,崔诗首联借仙人子安乘黄鹤过此而起意;李诗借凤凰飞聚凤台山的传说而起意。崔诗颔联写“人去”而强调“不迫”,写楼空而突出千载,抒发了岁月悠悠之慨,世事茫茫之叹;李诗颔联运用对比手法,以昔日的豪华和今日的荒凉两相对比,突出表现盛衰兴亡的感慨。崔诗颈联写景,以江渚草树构成一幅春景图,境界阔大,色彩明丽。看到鹦鹉洲,自然想到《鹦鹉赋》的祢衡,当年的碧血,如今的青草,怀才不遇,古今同慨,使人思之凄然,这是“景中寓情”的写法;李诗颈联同样写景,写金陵西南长江东岸的三座山峰,云山相连,深入江心,横截江流,高耸入云。好像有一半落在青天之外,“白鹭洲”在秦淮河入长江之处,正当两条水流之间,所以说“二分中分”。此联写景形象传神,境象宏丽,化静态为动态,把眼前所见都写活了。面对如此秀美的景色,诗人触景生情,既慨伤往事,又面对现实,同样是“景中寓情”的写法。崔诗尾联归结到乡愁,诗人并非抽象地叙述,而是既写出了时间景物,又点出了思绪情感,景和情,不仅形象,而且在理;李诗尾联归结到对国家、对民族的忧虑。用“浮云蔽日”来比喻奸臣蒙蔽皇帝,挡住自己前进的道路,写得形象又含蓄,诗味极浓。

由此可见,这两首诗在写法上相近、相通,情感表达上协调自然,各有千秋。正如春兰秋菊,风格迥异,难分高下。

2 从作品的思想内容看

从作品的思想内容看,崔诗写登楼远眺产生怀古思乡的感情,突出乡愁。李诗写登台远望产生怀古思国的感情,突出对国家前途的忧虑。崔诗首联吊古,颔联伤今,抒发一种千载悠悠的渺茫之慨。颈联写景,景中寓情,诗人联想到鹦鹉洲上被杀的祢衡,怀才不遇,古今同慨之情流于言表,此时,天色已晚,长江上烟霭沉沉,波涛滚滚。家在何处呢?于是徒增一段思乡之愁,从这里可以看出,诗人面对现实,有一种“不如归去”的无奈和忧郁。全诗流露出一种无奈,彷徨的消极情绪。李诗同样采用吊古伤今的手法,抒发了一种对历史盛衰的无限感慨。写景,做到了景中寓情,望着这曾经盛极一时的地方,如今只剩下这美丽的景致,诗人触景生情,慨伤往事,又面对现实。他向西眺望,很自然地想起西边的长安,想到自己在长安被诬告的遭遇,奸邪当道,挡住了诗人进取的道路,不能不另诗人悲愁,这是一种请缨无路,报国无门的忧愤,诗人没有沉湎于对往事的感伤中,忧愤而不消沉,感叹中流露出一种积极进取的精神。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崔诗抒发的是一种“烟波江上使人愁”的思乡之愁,李诗抒发的是一种“长安不见使人愁”的对国前途的忧愁。两种“愁”孰轻孰重呢?面对动荡的社会现实,崔诗表现出一种彷徨无奈的消极心态,李诗表现出一种忧愤而不消沉,用于进取的积极心态,两种心态,谁优谁劣呢?

3 从结构上看

从结构上看,崔诗前四句写得气势磅礴,诗情奔腾倾泻,大有陈子昂“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之雄浑奔放之气。到了五六句却出现了明显转折,使诗情受到抑制,写景色的幽美,突出意境的清新,但冲淡了诗气,七八两句诗人想极力渲染一种愁绪升腾的环境,再掀情感的波澜,强化诗情之气。但事与愿违,被那种彷徨无奈的思乡之愁干扰,已无力抒写出那种突尤勃发之情。因此,整首诗在结构上不大协调,给人以虎头蛇尾之嫌。然而,李诗却不同,整首诗以气为主,多了些历史的沉重感。五六句写景,对仗工整,气象宏丽,不仅没有冲淡诗情,反而掀起了情感浓朝。七八两句写得气势雄浑,奔放有力。抒发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忧愤之情,从结构上看,李诗较崔诗显得情韵协调,犹如长江黄河,虽经九曲回肠,愈发显得气势奔放。

4 崔诗何以赢得如此高的声誉

难道仅仅是因为李白一番自谦的感叹吗?诚然,李白妙语赞崔诗,无疑是为崔诗做了一个绝妙的宣传广告,这就是所谓的名人效应。崔诗能产生那样大的轰动,也就无可厚非了。然而,后世文人们在这种效应的驱使下,也纷纷撰文赞誉崔诗,且形成了一支庞大的宣传队伍,为崔诗推波助澜。这里,笔者并非有意要贬低崔诗的低位和成就,需要强调的是我们对一首诗的评价应该全面准确,不能人云亦云,然而,现行教材的一些赏析文章却把崔诗的不足之处硬说成优点,是一种创新,是一种特色,这有失偏颇的,如于非主编的《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赏析文章对崔诗没能很好滴遵循律诗创作要求这样评价的“这不是七律未臻成熟的表现,也不是诗人不擅长七律体式。相反,完全是诗人有意而为之,只是为了使诗情奔腾直下,一气流注……”这是否是诗人有意而为之,我们姑且不论,试问,如按律诗创作的要求来写诗,就一定不能写出如此好诗?那这些律诗创作的要求还要了干啥?著名诗人杜甫不还是要按照律诗创作要求写下了大量的光辉诗篇吗?笔者认为,一个优秀的诗人,应该是在遵循诗歌创作的要求下,写出好诗的人。新月派诗人闻一多把诗歌创作是“带着镣铐跳舞……”。这就是说诗歌创作要受创作原则、创作要求的约束。才能接近读者的审美标准,符合读者的审美情趣。又如,这篇赏析文章里说:“这首诗不拘格律,纵笔自如,但又能在变格回归整饬,形成不古不律,亦古亦律的特色。”请问,这首诗应该归为哪一类诗呢?笔者认为,特色应该有一定的前提基础,在此基础上创造出一种人无我有,人有我精,人精我新的风格。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是以中国国情为前提,吸收借鉴其它国家的先进经验,综合创新,探索一条适合中国国情之路,同样,律诗创作要以律诗创作要求为前提。在此基础上推陈出新,这才是真正的特色。没有依据创新,不合实的特是难以让人接受的。

鲁迅先生说:“从来如此,就对吗?”这句话充满了对传统的世俗观念的挑衅,也就是说,对于某种观念,我们应该有一种质疑的勇气,因为:“小疑则小进,大疑则大进。:不疑自然也就不会有所发现,有所进步。法国作家福楼拜说:”人,总有根据前人思索过的记忆来使用眼睛的习惯,固而一切东西都一定还有未被探索的地方。”既是这样,我们就不应囿于某种传统观念,受到某个权威学说的羁绊而人云亦云,而应改变这种使用眼睛的习惯,要仔细研究,不要囫囵吞枣,浅尝辄止。只有做到这样,你才会觉得,《黄鹤楼》一诗被誉为唐七律:“压卷之作”或“七律第二”是受之有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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