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里的秘密

总有人在跟踪她，总有人在偷窥她，总有一个莫名的人在她体内重复着她的每一句歌声。

谁在学舌?

哑哑3岁才会讲话，家里人还以为她先天有病，便起了这样一个名字给她。但3岁之后的哑哑，好像天生懂音律，会讲话就会唱歌，声音像百灵鸟那般婉转动听。

18岁之后，哑哑一个人来到W城，白天，她抱着吉他在天桥上唱歌，晚上，她在某家小酒吧的3米舞台上驻场。再晚点，她会回租来的民房里。

唱歌的地方离租住的民房很近，每当12点一过，哑哑便一个人走回去。

哑哑胆子不大，就唱歌给自己壮胆。那天，她走在楼群里唱着一首老歌，歌词是这样的

“我要天天与你相对，夜夜拥你入睡，要一生爱你千百回……”

她刚唱完，就听到了有人学着她唱：

“我要天天与你相对，夜夜拥你入睡，要一生爱你千百回……”

哑哑停住了问：“谁啊?”

没有人回答。

哑哑继续走，却不敢唱下去了，她走得越来越快，甚至跑了起来。她有些害怕了，她想明天一定要让小睿送她回来。

小睿是酒吧里的服务生，他和哑哑同龄。第一次见哑哑时，他就说“我喜欢你。”

每当哑哑唱歌的时候，他就会躲在吧台后面，很认真地听。小睿正在学做调酒师，他学得不错，第一杯红粉佳人就送给了哑哑。

第二天，哑哑让小睿送自己回去，小睿高兴极了。

一路上，他们聊着天。楼群里面的路灯很昏暗，哑哑走在前面，小睿走在后面。小睿忽然喊她，哑哑嗯一声，就被小睿拉住手，抱在怀里。

小睿说“哑哑，我那么喜欢你，你能喜欢我一点么?”

哑哑说“小睿，我们太小了，过段时间再说好么?”

小睿说：“那我可以吻你么?”

哑哑还没有回答，就被小睿咬了嘴唇。那是哑哑的初吻，哑哑有些惊奇接吻的感觉，凉凉的，像是薄荷的味道，温润潮湿的嘴唇，很舒服。

噩梦

那晚，哑哑睡得很好，睡前脑子里都是小睿的脸，小睿挺好看的，眉毛、鼻子、耳朵，什么都好看。哑哑想，自己也有点喜欢小睿了。

可是第二天，哑哑去上班，却发现小睿没来。她打他的电话，无人接听。她有些害怕起来，她找到了小睿的住址找过去，敲门：咚咚咚，咚咚咚。

过了许久，小睿才开了门，哑哑被眼前的小睿吓坏了，他的嘴唇不见了，那吻过自己的嘴唇不见了!他的牙齿露在外面，他甚至无法说话，他一说话，涎水就顺着他没有嘴唇的下巴往下滴。

迷迷糊糊中，哑哑好像听到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对她说“你不能和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一个男人接吻!”

哑哑问着那个声音：“你是谁?”

无人答她，她就不停地问“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只听见那人唱着歌：“我要天天与你相对，夜夜拥你入睡，要一生爱你千百回…”

哑哑天生对音律敏感，听到的声音基本都能记住甚至还可以模仿，这个声音就是她前天晚上听到的那个学自己唱歌的声音。

哑哑在惊惧中醒来，阳光温柔地晒着她的脸。梦中那些恐怖的画面清晰地在脑中上演。她今天甚至不敢去见小睿了，她怕见到他的嘴巴真的不见了。

下午，哑哑在天桥弹吉他唱歌。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留长发的男生在给路人画人物肖像。

他好像并没有什么客人，却一直在埋头苦画。

她看着他，他朝她笑了一下低下头，皮肤在阳光下因害羞而绯红。

比起喜欢你，我更怕死

晚上唱完歌，哑哑把那个恐怖的梦告诉了小睿。小睿听完吓了一跳，他说：“真的么?昨天晚上，我一个人回去，就有个声音在我背后说，如果我再敢碰你，就把我的嘴巴割掉。”

哑哑听完了呆若木鸡。

哑哑学着那个唱“一生爱你千百回”的声音问小睿：“他的声音是这样么?”

小睿惊惧起来：“难道是你?”

哑哑说：“不是我，我梦里面的声音也是这个。”

那晚，不管哑哑怎么求，小睿都不再答应送她。哑哑问“你不是喜欢我么?”

小睿说：“比起喜欢你，我更怕死。”

哑哑是一个人回去的，她很安静地走，走走停停听身后的声音，却什么也没有听见。那天哑哑很安全地到了家。但那种安全却让她感觉到更加恐惧，好像有什么怪兽蛰伏在黑暗中，随时都会跳出来吃掉她那样。

哑哑租住的民房其实就是城中村，楼与楼之间的间距很小。她住3楼，她的对面3楼与她大概不到3米的距离。每天晚上她回来，都会看到那里一直亮着灯。那灯给她温暖，给她安全感。虽然对面挂着窗帘，她不知道里面住的是男生还是女生。但她知道只要她一喊，对面的人一定会来帮助她。

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外面闯生活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考验。爱情比不得生命，甚至比不得金钱。入眠前，哑哑想起小睿，有些心酸。

意外

黄碧云说如今始知，生命所得，不过是种种种种的偶然。

有一个无聊的DV客，在逛街时看到了天桥上唱歌的哑哑，便录了下来放上了网络。点击率还挺高。某家娱乐公司就找来了哑哑，准备签她做旗下的歌手。

那个下午，哑哑唱歌的时候，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走过来，递给她一张名片，约她明天详谈合约内容。哑哑高兴极了，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她扔掉了吉他，雀跃地和在天桥上的每一个人握手拥抱。卖袜子的老奶奶，卖灰太狼玩偶的兼职大学生，卖棉花糖的中年人，还有那个画画的年轻人。

她抱住他时，他害羞的绯红从脸直到脖根。

哑哑打电话给妈妈“姆妈，我赚了钱就把你接来啊。”

哑哑一边讲电话一边在天桥上快乐的旋转旋转，天气真好，阳光真好，路人真好，唱歌真好，生命真好。

可是那晚，哑哑没有回家，哑哑房间的灯没有亮起，她对面窗口的那盏灯也没有亮起。

第二天，有人发现哑哑的尸体被抛尸野外。

离奇的死因

有人死于理想，有人死于金钱，有人死于美丽。

哑哑的死直未找到原因。警察拍下她尸横乡野的照片。没有生命的躯体虽然已经僵硬，但依然美得令人惊异。

警察调查了哑哑的社会关系，发现她真是一个太过简单的女孩。她是一个有梦想，并为之努力的姑娘。甚至连男朋友都没有。酒吧的人说小睿喜欢过他，可是调查之后发现小睿没有任何嫌疑。

还有哑哑最后接触到的那个经纪公司负责人，他确实是第一次见到哑哑，之后的几天都有证人证明他没有再见过哑哑，他并无作案时间。

在哑哑租住的城中村民房里，她只和左右两个邻居有交谈，他们对她并不了解，只说她看起来很漂亮，喜欢在洗衣服和洗澡的时候唱歌，唱歌很好听。

问到房东，房东说，她从不欠房租，水电费也很快交付。她是很好的房客。

排除了情杀、仇杀，也许是抢劫杀人?

但是哑哑并没有丢失财物，被发现时，她包里有2000块现金和信用卡。她的身体上找不到任何的伤口和淤痕，也没有受到过害。

后来，验尸官发现，哑哑是因为心脏突然衰竭死亡，死前瞳孔放大，估计是受到什么骇物威胁，恐惧致死。

画卷里的秘密

哑哑死去的半个多月后，警察小Q和女友路过天桥，女友看见了画人物肖像的长发男生，便要他给自己画一张。

警察小Q坐在一边，百无聊赖之中看男生之前的作品，翻来翻去，有数十张都是画的同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好像在哪见过，长得很清秀，头发长长卷卷。

有几张是那个女孩坐在天桥的小马扎上唱歌，有几张是她扛着吉他的背影，还有几张是她坐在小酒吧3米舞台的高脚凳上唱歌，还有一些是她在窗前忙碌，在烧水，在晾衣服，在照镜子，在镜子前做出很多表情。

小Q想这是谁呢?如此面熟。

倒是女朋友想起来了，这不是视频上那个唱歌的女孩么?她不久前不是死了么?还是你们局负责的案子。

警察小Q立刻如梦初醒，立刻将画画的男生带去了警局。

讯问后发现，这个男生住在哑哑正对面的3楼，暗恋哑哑，常年偷窥她。据他交代，他做过最过分的事情就是偷偷跟踪她，学她唱歌，吓唬了一次吻她的男孩小睿。他说他只是喜欢她，并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除此之外，他画她，偷拍她，录影了她的日常生活。他根本就不缺钱，在天桥画画也只是想找个方式离她近一些。甚至她死后，他也不愿意立刻离开那个天桥，他坐在那里，努力地捕捉心爱的女孩在回忆里的影子。

警察在搜查男生的家时找到了很多存留的VCR录影带。

在看那些VCR的时候，他们发现，哑哑很可能是精神分裂症和幻想症患者。

比如那一段，她在家里，喜欢自言自语，一讲就是很久。她甚至很少睡眠，睡着睡着就忽然站起来对着镜子讲话，做出不同的表情。就好像她是大话西游里那被卷在一起的灯芯，体内有两个人，一个叫紫霞一个叫青霞。

而VCR的最后一条是哑哑出事前他跟踪她拍下来的。

哑哑出事那天傍晚，从天桥上下来，她没有去餐厅，也没有回家，或者去酒吧，而是径自往西走，一直走到西郊，也就是她出事的那个地方。VCR的画面一直是哑哑的背影，偶尔她也回头张望一下，好像发现了什么。但后来，好像出现了什么状况，有什么东西猛烈撞击了DV，画面一下断了。

男生说，是他不小心被自行车撞到，DV飞了出去。他扶起别人的自行车，捡起DV后，就发现哑哑已经不见了。

除此之外，在别的录影带里，另一个画面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哑哑好像对箱子里的两块手绢非常珍爱，她每天都会从箱子的底层找出那两块手绢，看一会儿，说一会儿话，再放进去。

警察找到了手绢，素白的绸缎绢子上面，绣着名字，一张绣着“美美”，一张绣着“丽丽”。

出生怪事

警察带着那两张手绢去哑哑的老家，问了哑哑的姆妈。老人看到手绢就哭了起来。

姆妈说，怀哑哑的时候，B超显示是双胞胎。哑哑的奶奶甚至给两个孩子起好了名字，一个叫美美，一个叫丽丽，并绣了2个手绢，等她们出生送给他们做礼物。可产前最后一次检查，竟然发现只有哑哑一个，另一个孩子不见了。期间，姆妈并没有出现小产等生理状况。医生也觉得奇怪，后来告诉姆妈说怀疑另一个孩子被哑哑吃掉了。

这个论断让姆妈觉得特别恐怖。后来哑哑出生了，9斤重，比一般孩子都大，3岁才会讲话，会讲话就会唱歌。奇怪的是，哑哑没有特别亲密的小伙伴，她从小就喜欢一个人玩，自己和自己讲话，看起来一板一眼的，像是在演话剧。后来有一个江湖术士经过村子，看到了哑哑，就说哑哑出生就欠别人一条命。19岁那年，要偿命，赤条条来，赤条条去。

哑哑是知道这个传说的。

姆妈说，哑哑可能是被那个她吃掉的双胞胎姐妹带走了。哑哑死那天，是她的19岁生日。

所有在场的人，包括那个被一起带去的画画男生，听到后无不寒毛倒立，难受异常。

成全还是杀戮?

从哑哑的家乡回来，W城哑哑唱歌的那个街头多了一个疯子，长发邋遢脏乱，走路摇摆，总是莫名其妙地大笑或者哭泣。他经常问别人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带我走?

或者，他会突然对着西边的天空跪下来不要带我走

后来，那个疯子死了。从天桥上跳进了川流不息的车群。天桥上卖袜子的老奶奶，卖灰太狼玩偶的兼职大学生，卖棉花糖的中年人，都惋惜地说：“一个唱歌，一个画画，多好的两个孩子啊，为什么这么年轻就死于非命?”

在公安局鉴证科，在画画男生的DV里发现了隐藏记忆卡。在那段记忆卡里，记录着男生未坦白的哑哑死前的画面。

男生跟踪哑哑，一直到西郊的荒野，在一片芦苇坡后面，拦住了哑哑。他一开口，哑哑就被吓住了，这是她在梦里就听到的恐怖声音。哑哑后退，他往前。他其实就是想告诉她他喜欢她，他怕她去了经纪公司，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听她唱歌。

DV画面里，哑哑特别害怕，她惊恐地看着镜头，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因为他如此唐突地出现，因为他的声音是她最恐惧的噩梦。

男生不顾哑哑的恐惧，固执地靠近他，手指伸向她的脸庞，似乎是想摸一摸她的皮肤。哑哑激烈地反抗着，大声叫着：“不要带我走-”然后突然倒地，再也没有声息。

没有人知道哑哑为何会怕到那个地步，有警察说，在给哑哑做尸检的时候，还能在她的瞳孔里发现一束强烈的光，那是她死前看见的最后的东西――男生怀中的DV机的镜头。小巧的DV机在暗夜里仿佛一个小人儿蹲在男生臂弯里，镜头一闪一闪的亮光仿佛是小人儿眨巴眨巴的眼睛

哑哑正是被这个“小人儿”吓死的。

了解哑哑的人都知道，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有个心病，就是那个没有和她一起出生的姐妹。哑哑一直觉得那个姐妹就藏在她体内，学她唱歌，跟她说话，所以，当那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时，她惊慌失措，恐惧万分。

其实，关于哑哑出生的怪事，不过是其中一个胎儿体质不健全，于是被另一个胎儿慢慢吸收掉的现象，在医学界早有这样的案例。

谁知道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爱，有时是成全，有时是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