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啊,娘 第24期

在我的心目中，我那裹着小脚的亲娘是世界上最好的娘。她不仅给了我生命，她的诚信为人，她的和善宽厚，她的音容笑貌时时都在伴随着我，影响着我。

娘叫关文举，是一个争强好胜的女人，要不是她，我们全家（当然包括父亲）就会饿死。我爷爷、大伯、三伯、四伯就是那时候饿死的。好强的娘，带着我和二哥，曾几次外出逃荒要饭，走南闯北，不但要饱了肚子，有时还能把一些零用钱接济在老家的父亲和大哥。

娘不识字，但记性特别好，能给我讲许许多多的动人故事，而且忠孝奸逆分明，带有浓浓的传奇色彩。什么岳飞、杨家将、包公呀；什么嫦娥、孟姜女、白娘子、秦香莲呀，等等，等等。

刚流浪到东北那几年，受尽了万般苦难。我们住的是育稻苗用的半地下潮湿的温室，吃的是冻坏的烂土豆、干白菜邦子。为了填饱肚子，我和二哥曾冒着零下二三十度的低温，在豆杆跺里不停的翻腾寻找，偶尔找到几棵黄豆，真是欣喜若狂，争着向娘报功，并嚷着要她马上为我们炒着吃。娘捧着我俩被冻的通红的小手，贴在她的脸上，又是点头，又是流泪。

一天晚上回家，娘看见我手里拿着一个花花的小皮球，便问我：“哪来的？”快嘴的二哥马上告状：“是偷村东头老王家二林子的”。娘平生第一次使劲了我两个耳光。不顾天黑路滑，不顾我的哭喊，拽着我马上来到村东头老王家向小伙伴二林子赔礼道歉，并退还了小皮球。回家后，娘抚摸着我被红的脸，哭着问：“疼不？”我点点头，“恨娘不？”我摇摇头。娘说：“孩子，咱人穷志不穷，咱啥时候也不要去羡慕人家手中的好东西，啥时候也不能去做叫人背后戳脊梁骨的事儿！记住没？”

我仰望着娘，使劲地点点头。

在饥寒交迫中，在苦苦挣扎中，娘不幸患上了胃癌。在娘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她对我更是疼爱有加。一次，父亲用20个鸡蛋换回了半斤挂面。然后用其中的一小撮打了蛋花，放了葱花，又倒了点醋，煮了一碗香喷喷的热面条。懂事的二哥非要拉我出去玩，我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面碗就是不肯。娘只吃了几口，推说胃疼，硬是把面条叫我吃了。二哥拉我出来后，使劲地推搡我：“知道不，娘几天没吃饭了，你咋这么不懂事呢”，这时的我，泪流满面，是委屈，是自责，是后悔，我也说不清楚。

一天，我正在上课，姑姑把我从课堂上拽了出来：“你娘不行了，快去看她一眼吧！”我哇地哭出声来，一溜烟向家中跑去。

当我双手紧紧抓住娘的手，大声哭喊着“娘啊娘”时，娘用我一生永远也忘不了的那种异样眼神久久地看着我，嘴角动了动，手指也动了动，然后，没有任何言语，慢慢地合上了她的双眼，眼角溢出了一行泪水。

娘走了，永远地走了。那一年，我还不到8岁。之后，在很长时间里我都不习惯，心里空荡荡的。我总觉得娘没走，她不会撇下我不管。有一回，我跟二哥闹别扭打了架。当我哭累了的时候，身不由己地慢慢走向娘的坟头，久久默立，不愿离去。

2008年秋，我出差路过老家时，一下车就来到娘的坟前，磕了三个头，抹了一把泪，高声朗诵了自己撰写的祭文……

娘啊娘，如有来生，我一定还要做您的儿子。

（作者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委组织部副部长、老干部局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