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从超脱 第7期

超脱——这是人类在面对困境时，最想达到的境界。

但是，只要肉身还在，只要精神不死，这就是一件很难的事。

在影片《超脱》中，即是如此。

Henry有着天生的殉道者气质，他带着自己支离破碎的心想要麻木地生活，一边拒绝与学生有过分亲密的交流，一边又难抑天生的悲悯情怀。

晃动的镜头——伪纪实的拍摄手法下，当Henry走进一座学校时，它已经破败不堪，课堂如同菜市场，老师声嘶力竭地大喊仍不能吸引任何人的注意，仿佛上课是最不重要的事。

在这里，这位代课老师所经历的各种混乱不堪的事将依次上演。

Henry已经习惯了过客一般的生活，如同候鸟，他从不久驻于某一个学校任职。这种刻意与人保持距离的生存方式，在影片闪回的记忆片断和他与外祖父的对话中依稀可以找到性格根源。自幼被父亲抛弃的他与母亲、外祖父共同生活，亲眼见到母亲死在自己的面前。在模糊的电影语境中，隐约可知外祖父是母亲自杀的原因，这也是外祖父晚年神志不清时一直惦记的一件事。

童年或是少年时期的经历，总会有最深刻的力量影响人的一生。“在决定成为父母之前，人们应该先确定自己是否达到那个标准。”Henry面对镜头举起一根手指：“别在家里做实验。”影片中，他对各种事件的评价与总结总是一语双关，既是在表述对现实的评判，也是对自己人生的思考。

如果没有Erica和Meredith，也许他还是像以往一样短暂地当一当这个烂糟学校里一个只要保证学生学习进度的代课老师，然后赶赴下一个栖息地。

但是，这次没有。

第一次遇到Erica，是在夜行的巴士上。刚刚从外祖父住的养老院出来，情绪还沉陷于过往的Henry，旁观了边缘少女Erica被老嫖客欺凌。他痛苦地抱着头，默默哭泣。这是一段充满隐喻的部分，女孩与老嫖客的关系暗示着他的母亲与外祖父之间未被明说的不伦关系，而这也是他所有痛苦的根源。

第二次相遇，Henry把Erica带回家。

通观整部影片，那女孩，与其说是被Henry解救，倒不如说是Henry解救自己的一剂良药。整部影片最轻快的一部分即是两人共进早餐，Henry陪女孩去检查，之后一起逛街——已经不只是轻快了，简直是狂欢，两个人在商场里打逗。不时穿插的镜头里，是Henry与母亲开心玩耍的场面，每一个场景都高度契合。

是的，Erica成了他母亲的替代者，她的存在，抚慰了他满布伤痛的心。

但是，Meredith的出现却改变了他的想法。

这个充满艺术天分又个性敏感的姑娘，喜欢在自己的房间里搞美术创作，那些只有黑白的图像一如她所感受到的世界，充满绝望与阴冷。只因长得太胖，她经常受到同学的嘲讽。但比之父亲的粗暴，那并不算什么。

那个从未真正在影片中展现身影的男人，总是用高高在上的声音吼叫着对女儿的失望：“你为什么不以那些少数能考上斯坦福大学的孩子为榜样？”如同造物主一般，而孩子似乎只会让他失望——“如果你把头发打理一下，再瘦一些，兴许也能找到喜欢你的男生。谁知道呢。”在Meredith的父亲心里，女儿的存在价值已被否定。

Henry的出现点燃了她的希望——这也是她最后的希望，她相信他能理解自己。

也的确如此，Henry了解Meredith的痛苦，愿意倾听她的心事。但他做不到完全敞开心扉。当Meredith哭着求他给自己一个拥抱时，他害怕了这份太过沉重的信任，慌乱地把她推开。而这一切又被女教师Madison看到，并产生误会。这让Henry怒不可遏，回忆与现实不断切换，他痛恨自己被误解，怒吼着：“我并不是一个变态，我只是想帮助她。”此时，外祖父与母亲的关系再次被代入。

原来，他之所以不愿意真正地帮助这些需要他帮助的女孩，正是因为这帮助曾有过令他害怕的后果。因而，他宁可选择冷漠地推开求助者如溺水一般伸向他的手——寄居在他家中的Erica被青少年看护机构的工作者带走了。

一切又归于死寂。

学校无以为继，即将关闭；老师们互相安慰取暖；Henry向已经把他当做心灵导师的学生作最后的道别。

就在这时，Meredith死了。

什么是超脱的最佳方法？

虐猫的男孩说：我的感觉就像这只猫一样，无法挣脱。

无法与家人交流的男教师，每天下班后都会张开手臂紧攀隔离网的男老师，他觉得：只有此刻，我才是与世界相连的。

“有人说自杀是解脱的万灵药，我要让你瞧瞧。我是Meredith。”她在他面前，在所有人面前，吃下苦涩的黑色布丁，然后倒地死去。

在最绝望的地方，Henry看清了冷漠的可怕之处。如果说错误的帮助方式会让人死去，那么消极地拒绝去帮助要比这可怕一千倍。

他想起了另一个需要他拯救的灵魂——Erica。

忘记伤痛，勇敢向前，才是真正的超脱。当Erica不顾一切地跑向Henry时，他张开了自己有力的双臂，给了她一个安稳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