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的婆媳

失和婆媳

贾兰的名声一直不好。丈夫于彪出国劳务后，她的名声进一步恶化。于彪的姐姐首先提出异议，于彪都过四十了，瘦得像麻杆，去干热的伊拉克出苦力，累不死，热也热死了。贾兰反驳说，我俩下岗多年，我儿子你养呀？

于彪的妈，背地里对于彪说，你走了，贾兰就解放了，说不上成了谁的媳妇。于彪铁了心说，管她成谁的媳妇！于彪受妈和贾兰的夹板气多年，早已心灰意冷。走，是想换个活法。

于彪走后，贾兰一不做二不休，果断将房子出租，又在儿子欣欣学校附近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她也想换个活法，远离多年失和的婆婆。签完出租房协议，贾兰抑制不住兴奋，给住校的儿子打电话，说，欣欣，妈把房子租出去了，妈又租了一套房子，离你学校近，你可以不住校了，妈天天伺候你。欣欣对贾兰的决定并没表现出热烈，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贾兰说，十天内倒房子，欣欣又嗯了一声。贾兰说，咱终于离开你奶奶了！欣欣沉默不语。贾兰说，你说话呀！欣欣还是不语。贾兰火了，把电话啪地挂断，骂道，真是老于家的种！贾兰心里明镜，儿子惦记住对门的奶奶。

贾兰和婆婆失和多年，虽住对门，却从不说话。

贾兰和于彪曾是工友，师徒关系。贾兰是师傅，于彪是徒弟。贾兰大于彪两岁。那时贾兰鬼迷心窍，和于彪眉来眼去，说勾引也成，不幸把自己的肚子勾大了，闹得满城风雨，硬是占据了未婚妻的位子，引得自己父母大发雷霆，于彪的妈更是大骂不止。

未婚先孕，贾兰和于彪选择了速速结婚。婚后贾兰才发觉，自己犯了一个天大错误。新婚没房，和婆婆同住同吃。贾兰清楚，婆婆看不上她，嫌她不利索，懒，生活作风不好，用婆婆的话讲，奸懒馋滑。其实贾兰更看不上婆婆，老寡妇，天性霸道，抠，好吃独食，连孙子也难吃上她的独食。婆婆嘴还碎，说贾兰的坏话左右邻居都听过。如此这般关系，同桌吃饭不到一个月，便打得分灶各吃各的了。于彪无能无策，成为两个女人斗争的牺牲品。尤其是下岗失业后，精神上几乎到了崩溃边缘。

于彪的姐姐可怜弟弟，决定牺牲自己，让母亲搬到她家里住，倔强霸道的老太太一口回绝，说我一走，他俩一离婚，房子就成了贾兰的了！

几年后，老房子动迁改造，于家分得两套单元房，老太太和于彪一家各一个。不幸的是，天不作美，两家分得门对门。即便如此，贾兰和婆婆碰面形同陌路人。好在两人已经习惯，自然得就像是素不相识的人。所以，不孝媳妇的帽子，贾兰怕是永远也摘不掉了。所以，贾兰铁了心，在老太太未进火葬场之前，她永远也不想见她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离老太太远一点。

半夜惊魂

按照出租房协议，贾兰需在十日内把房子腾空。为此，贾兰悄无声息地把屋里的东西一一打包装，并和搬家公司约好了，周六搬家。贾兰之所以悄无声息，是不想让老太太察觉，她不是怕什么，而是想，等到周六，给老太太来个突然袭击，刺激刺激她。

周五晚上，贾兰突然失眠了。失眠的理由是兴奋。离开老太太，对她来讲就是一种解放。她把自己前半生的不幸，归于当初的任性，归于于彪无能，归于遇到了一个恶婆婆。她把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寄予这次搬家。当然，也期待于彪三年归来后，儿子正好上高中，于彪总能挣回儿子上高中和上大学的钱。

时间过了凌晨，贾兰才渐渐进入似睡非睡状态。隐约地，贾兰听到门外走廊响起动静。动静不大，搁平日，这个时间贾兰睡得最死性，今天奇怪了，那个声音听起来像猫叫，嘤嘤的。贾兰心一抖，恐惧袭遍全身。贾兰没敢开灯，蹑手蹑脚来到门前，隔门镜偷偷往外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婆婆家的门开了一半，婆婆躺在地上，身子伸出了一半。

贾兰豁然释放了紧张，以另一种期待性的姿态，进一步聚焦目光，想看看这个老太太深更半夜闹什么妖。

老太太仿佛知道贾兰在猫眼里偷窥她，不嘤嘤了，一只大手在地上扫来扫去。贾兰忽然想，不对，老太太平日身体不错，六精八怪，一肚子心眼，作妖的事从来不做。想必老太太病了？

贾兰继续观察。老太太无声无息一动不动了。一个死字，立刻笼罩了贾兰，她开始慌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她甚至想到此刻出去会被老太太赖上，有口说不清；同时她也希望此刻能有一个人路过这里发现老太太，那样就会敲她的门，她可以像梦中刚刚醒来，揉着眼睛开门，免去自己的责任。等了几分钟，才意识到，这都后半夜了，哪里会有人路过！想到老太太一旦死了，死在门口，自己的名声怕不仅仅是不孝了。于是，贾兰打开了门，弯腰动了一下老太太，老太太哼了一声。

贾兰问，你怎么啦？老太太又哼了一声。

怎么办？贾兰想到敲邻居家的门，却又打憷，她和邻居很少来往，因为邻居们都另眼看待她。她决定给于彪的姐姐打电话，可她根本没有她的电话号码。无奈，贾兰只好求助120了。

几分钟后，120的鸣笛惊醒了整个楼。出来的邻居发现，一向不和婆婆说话的贾兰，正在和医生介绍情况，说老太太独居，身边没有亲人。医生问，你们能不能去一个人？能不能找找老太太的亲属。

楼上一位邻居指贾兰说，她就是老太太的儿媳妇。医生眨眨眼，表现出不解，说，那你得去！贾兰瞅瞅围观的邻居，一声不吭地跟着担架上了120的车。

医生判断老太太是食物中毒。发高烧，浑身打颤，衣服上涂满了呕吐物。医生问贾兰，老太太吃什么啦？贾兰很不友好的说，不知道，我住在对门，我们平日不来往。

医生从贾兰的口气中已经看出了婆媳俩的冷漠关系，就说，老人出事，就甭管那么多了。治病要紧。贾兰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病房亲情

120到了医院，贾兰被告知要先交2000元押金。还好，出租房的1000元订金还揣在腰包里。等交完住院押金回到病房，老太太已经挂上了吊瓶，可一股臭气，却扑面而来。同病房的人和护士告诉她，老太太拉裤子了，让她赶快收拾收拾。

从结婚到现在，因为和老太太一直不和，贾兰从没这样近距离接近婆婆身体。所以，面对老太太裤子里的粪便，贾兰一筹莫展。护士催促贾兰动作快一点，贾兰却和护士商量，能不能帮帮忙。护士客气地说，你可以到楼下请护工，他们有经验。

这时，贾兰毫不犹豫地想到了于彪的姐姐，这个活应该让她来干！可是，她没有于彪姐姐的电话。情急之下，她又想到了于彪的远房堂哥，就硬头皮把电话打了过去，说老太太住院了，请通知一下于彪的姐姐，让她快点来，在第二医院。

贾兰听得出，对方对这个电话极其不耐烦。贾兰看看表，天呀，后半夜二点，人家正在睡梦中呢。贾兰想，管他呢！再有二十分钟，于彪的姐姐就会赶到。屎尿留给她吧。自己能把老太太送进医院，已经做到仁至义尽。

十几分钟后，于彪的堂哥来电话说，于彪姐姐一家出门旅游了，最快明天中午赶回来。

贾兰晕了。再不处理老太太裤裆里的屎尿，同病房的人会把她吃了。她一咬牙，端来一盆水，上手就要把老太太的裤子扒下来。哪里想得到，病得几乎昏过去的老太太，一声不吭，眯着眼，盯着贾兰，两只手死死护着裤腰。

贾兰放缓了眼神，努力去解读老太太的意图，却发现，老太太突然老泪纵横了，哽咽得几乎上不来气，难掩其羞愧。贾兰一向坚硬的心，顿时柔软了。她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口，她和老太太之间已经陌生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更难叫她一声妈了。突然，一股热流，瞬间从肚子里涌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粗粗地抹了一把眼睛，把老太太的两只手一拉，干脆利落地扒下了老太太的裤子。

老太太扭头嘤嘤地哭上了。贾兰把扒下来的裤子卷一团，扔到走廊里，拿起毛巾，为老太太擦洗屁股和腿上的屎。

老太太继续哭。贾兰终于说话了，你别哭了，还有力气哭呀！老太太果然不哭了。

中午，于彪的姐姐慌慌张张闯进病房，一下子愣住了。

老太太安详地睡了，贾兰躺在床边，也睡着了。贾兰结婚十六年了，和婆婆如此近距离睡在一张床上，绝对不在于彪姐姐的想象之中。她什么也没问，哇的一声哭了，一把握住了贾兰的手，把贾兰吓了一跳。

贾兰，谢谢你！于彪姐姐说。贾兰突然也哭了，哭得竟然不能自已，好像哭出了十六年的委屈。病房里的人，面面相觑。

这时，贾兰的手机响了，对方说，我是搬家公司的，我们的车来了，你怎么不在家呀？

贾兰这才想起今天要搬家，便跑到走廊，惶惶地说，我家里出了点事，孩子他奶奶住院了，搬家的事改日再说吧，对不起呀！对方不满地说，什么事呀！

傍晚的时候，儿子欣欣从学校回来，听邻居说奶奶病了，就找到了医院。一进门，他的眼里闪着狐疑的目光，看看妈妈，又看看奶奶，再看看姑姑，一时弄不明白妈妈怎么能和奶奶姑姑友好地呆在一起。这绝对不在他的想象之中。

这时，他的奶奶无力地伸出手。贾兰说，你奶奶要和你拉手，快拉住奶奶的手！奶奶这双手，对欣欣来说，相当陌生了。疑惑中，他拉起了奶奶的手。贾兰说，我早看出了，欣欣和他奶奶最亲。血缘呀，没法呀！

第三天，贾兰和欣欣外加于彪的姐姐一同陪老太太出院。到了楼下，贾兰意外地看到了左右邻居和善的目光。

欣欣进了自家门，看见已经打好包装的家具和行李，问贾兰，妈，什么时候搬家？贾兰想了想说，先别提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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