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怨花开少

在百里杜鹃挂职的一年里,多数时候我总是早起,满山去转一转,有花时看花,无花时观树,听鸟,静心。日久生情,没有想到,这杜鹃花也会开在我的梦里了。

在今年百年不遇的干旱天气里,许多地方的树都枯死了,草也长不起,麦子和胡豆等夏季农作物多数没有了收成。我想,杜鹃花是开不起的了。谁料,杜鹃不负爱花人,她居然勇敢地开了出来,数量比往年自然是少了些,花朵也没有正常年景那么大,却依然是像模像样的布满山山岭岭,令游客们赞叹和感慨。

这是多么不易的一种抗争精神!

我曾多次到过百里杜鹃大草原,草原里一望无际的是各种各样的杂草和植物,而杜鹃花历来是不多的。今年百里杜鹃举办“我心中的百里杜鹃”作家联谊会,与作家们一道再上草原观光,意外地见到稀奇美景。草原上的四五个大天坑里个个都盛开着杜鹃花,借着天坑里比较阴湿而保有的墒情,尽情地开了个烂漫。喇叭状的天坑里有了这些姹紫嫣红的装饰,顿时成了一个精美的花瓶,让人驻足留恋。

于是,今年到百里杜鹃赏花有了另外一种收获。我们认识到杜鹃花的可贵品性:在能开花的地方尽情地开,不能开花的地方顽强地开,无论如何也要有所表达,体现出自己可能展示的最美状态来。这是一种怎样的毅力啊!我们不怨花开少,我们不怨花开小,我们哪有什么埋怨的理由?佩服都来不及哩!

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在百里杜鹃的一年里,我确实对杜鹃花有了很多新的理解,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所得。而且每一次闲暇之时静下来观花,都会有不同的感受。百里杜鹃实实在在地有许多学不完的知识,有许多参不透的禅机。她虬枝颀美的变化万千的造型,或像一樽大佛坐禅,或像美女舒袖而舞,或像龙蛇盘旋嬉戏,或像书法苍劲古拙……令人非常的捉摸不透,很多的造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到的。这么多的不可想象组成了一个绝世奇迹,再伟大的美术大师也不可能有这样天然和大胆的想象。

听当地的村民们说,杜鹃花是一种非常顽强的花,生长的地方不需要多少养分,不怕风吹雨打不说,就一般的火灾都是奈何她不得的。大火过后,满山一片焦黑,整片林子看似完了,第二、三年春天,其他树木真的完了,杜鹃花却是依然发出新的叶片来,开花倒是勉为其难了,不过还能活下来,过些年景后又还魂如初,开出鲜艳可人的花朵来。花树那厚厚的皮好似有防火功能般,神奇得很。可能这也是百里杜鹃能够完好保存下来的一个重要原因。

花山的边缘地块里,农人们三三两两地劳作的身影,使干旱年头的花山多了一份感动,让人想起“误了一年春十年理不清”的农家谚语。就像杜鹃花无论如何也要开放一样,这是一种多么天然而倔强的生存哲学,人与花都可以那样默契地理解和践行。

杜鹃花真是一种了不起的花!

我到过百里杜鹃所辖的仁和乡去拜访杜鹃村的花王树。一千二百多年的树是有些老态龙钟的味道,好像是见过的事多了,它什么都不以为然。可是,听说开起花来,它仍然不输童稚轻枝,鲜鲜艳艳地照样令人心旌荡漾,子子孙孙们满山地繁衍着,它依然老顽童一个,活得那样的鲜活。我感慨不已而戏作一首五绝:“魁王岭上夸,豆寇正年华。未懂风流事,能传万代花。”

这树木对人的教育原本是要用心性才能悟到的。

在百里杜鹃的日子我真正感受了杜鹃对于我的师友般的关怀。从大杜鹃到小杜鹃,前后两个多月的争奇斗艳,令人兴奋而催人奋发,之后是数月的默默无闻,然而葱茏依然,酝酿着无限的生机和力量。当然,天地万物皆同一理,杜鹃也如你我同然,她有她的难处,她有她的无奈,她有她的徘徊。每次漫步于杜鹃林里,无不与之有着无言的交流,无不从心灵深处生发一种感激,感谢润心养眼的大美,感谢无穷底蕴的大气,感谢沁人心脾的芳菲,感谢宠辱不惊的大度。

我要说,难以忘怀的百里杜鹃,那绝不是一句客气的套话。就如今年的干旱,不怨花开小,不怨花开少,就是我对于杜鹃花――这位心怀无限深情的友人的理解和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