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条新衣 第12期

小时候，我家很穷。父亲有病常年吃药，母亲在服装厂上班，两人每月工资少得可怜，我和哥哥还在读书，一家人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

可我和哥哥是快乐和自豪的，因为我们永远有新衣穿，我们的新衣总是那么新奇那么别致。

母亲每天下班回到家，快速地做好饭、整理好房间后，就从包里拿出她的宝贝――花花绿绿的布条布角，都是服装厂剩下的边角余料，工厂是把这些东西当垃圾的。

这时，我就会高兴地跑过去，搂住妈妈的脖子叫道：“又有新衣服穿了!”

而母亲也总是满脸笑容地抱紧我：“把我的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妈妈好高兴呀!”

我家那时很穷，但有一台缝纫机。常常是父亲、我和哥哥都睡下了，母亲还在缝纫机前忙碌。一个深夜，我醒来时发现，母亲还坐在缝纫机前忙着。我一边揉眼睛一边对妈妈说：“睡觉喽!再不睡，妈妈会困死的!”

妈妈眼睛盯着手里的活儿说：“乖女儿，你先睡吧。明天是周一，是升旗日，我要让你们穿上新衣，让全校的人都看到，我的女儿和儿子，是最漂亮、最帅的。”

30年前的学校里穷孩子多，还没有让小学生统一穿校服的规定。 周一早晨，当我和哥哥走进校园，所有孩子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俩身上。好多孩子跑过来问，这么漂亮的衣服是从哪里买来的。

我那时才读二年级，正是虚荣心最盛的时候，晃着小辫吹牛：“我妈妈托人从上海买来的!”

那时哥哥读五年级，他们班有个厂长的儿子，这人以为自己的爹爹有权有势，把所有的孩子都不放在眼里。我和哥哥抢了他的风头，他当然要报复。

那小子双手叉腰站在我和哥哥面前，大声说：“你们不知道他们的底细，我来告诉你们吧!这对兄妹，家里穷得连饭都吃不上，哪里有钱买新衣服呢?他们的衣服，是他们穷得可怜的妈妈用服装厂的布条布角拼成的。你们仔细看看，满身都是接缝，丑得要命。你们再看看我的衣服，我的这身衣服才是我爸爸从上海买来的，花掉的钱如果买米，够他们一家人吃上半年。”哥哥气愤地扑过去与那小子打成一团。

回到家，满身是伤的哥哥把新衣服摔在地上。我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母亲。

母亲拉过哥哥，笑笑说：“好儿子，明天你就告诉那个臭小子，让他把身上的衣服拆了，看看拆过的衣服是不是也是一堆布条布角?”

第二天早晨，我和哥哥早早来到学校。等那小子走过来，哥哥笑着说：“我没心情和你打架，只想告诉你几句话，这是我妈妈让我转告你的。你把你身上的衣服拆了看看，它们也不过是一堆布条布角。”

这小子再笨，也听明白了哥哥的话，他像打了败仗一样落荒而逃。

我和哥哥的时装秀继续着。每个月初，我们都会穿着让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衣服去上学，那些羡慕的目光和赞美的语言，让我觉得自己像个骄傲的公主。

我和哥哥大学毕业后，父亲去世了，母亲也退休了。但母亲仍去服装厂要些布条布角给孙女做衣服。虽然哥哥嫂子不缺钱，但他们的宝贝女儿就是喜欢奶奶做的衣服。我的母亲，年老后最大的乐趣就是戴着老花镜给孙女做新奇的童装。

而母亲给我和哥哥的，却不仅仅是每月一款的新奇服装，还有从容和自信。

记得刚毕业那年，我的工作不顺，不到一年跳了三次槽，心情很不好。哥哥特意从北京赶来，手里拿着当年母亲给我们做的衣服。夏日河边，我和哥哥坐在安静的茶楼里，哥哥抚摸那件衣服时满眼深情。

哥哥抬起头说：“北春，还记得妈妈让我转告那个坏小子的话吗?所有的衣服，拆开了都是一堆布条布角。很多时候，我们的工作就是把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布条和布角，缝成最美的衣服。”

哥哥喝一口茶，接着说：“我刚到公司时，也不顺，就是不愿意做那些零碎的小事，一心想做大事。有一天，我突然想到了妈妈的那番话，一下子醒悟了。我就像妈妈当年给我们缝衣服那样，把一件件琐碎的工作，当成一条条布条一块块布角，努力把它们缝好。同时我还明白了一个道理：别看是那么琐碎、平凡的工作，要做好还真得有点儿本事。想想看，如果当初妈妈没有那么好的裁剪和缝纫本事，而是把衣服做得很难看，我们还会那么自豪地穿那些新衣服吗?”

哥哥越说越激动：“北春，后来我和现在的公司老总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他问我，为什么你不像许多穷苦出身的人那样有自卑心理。我把妈妈给我们做衣服的故事讲给他听了，他拍着我的肩说，你有天底下最伟大的母亲。”

听了哥哥的话，我的工作很快就有了起色。最近，我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是她的布条布角理论让我成功了。母亲在电话里大笑：“傻孩子，妈妈没有文化，哪懂什么理论!妈妈只懂一个道理，就是不管怎么样，人都得想办法往好了活!我那么辛苦给你们缝衣服，就是想让你们明白，再穷、再不顺的日子，也有好的过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