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要”的将来时标记功能

时间:2022-10-25 09:13:27

摘 要:汉语中表将来时的词汇发展具有着高度的规律性。笔者试图讨论“要”的将来时标记功能的实现形式以及作用边界,并通过对比“欲”在汉语史上的语义发展探究“要”的语法化程度。并试图对其语法化发展趋势做一定猜想。

关键词:意图和预测 边界 语法化程度

迄今为止,学界关于汉语时间表达方式中将来时的探讨仍较为薄弱。普通语言学界所谈及的“时”范畴一般是指屈折形态上的,我们认为从功能和意义的角度来看待这一问题,可以观察到:不管一种语言的表“时”系统到底采用何种形式,它们都可以是形态、副词、助动词或时间名词等。

龚千炎(1994)谈到现代汉语的时间系统则属于“词汇・语法范畴”,它既包涵词汇因素,也包涵语法因素。我们较为认可这种观点,笔者将要讨论的作为日常用语中较常见的将来时标记“要”,也是从语词标记将来时的角度出发。将来时的形成既是一个语法化问题,也可以看做是一个词义引申问题,因此,“要”出现将来时标记功能是正常的语法发展现象。而且,笔者的论述仅从语法功能类别的角度进行,不局限于形态变化,也不等于“将来时态”的概念。

显而易见的是,将来时跟过去时和现在时之间存在着本质区别,前者是对未来事件的预测,是根据目前情况对未来事件发生可能性的估计,天然带有主观性和不确定性。然而过去时和现在时都是表示确已发生的事实。因此将来时标记会发展出表示预测、估计等的认识情态用法。目前学界已有学者就这方面进行了一定的研究。

一、“要”的将来时标记用法

(一)单纯表“预测”的“要”

“要”本来是表示主语的意图、意志的,当这一语义特征消失掉而表示单纯的预测时,主要是由于某种外在的形式特征或者语用环境的限制消除了“要”的“意图”义项, 从而表现为单纯的将来时。主要有以下几种情况:

1.从主语来看:主语为非人名词,特别是无生命的事物时。汉语史上,“欲”由表情态向表将来时的转化中,也出现过类似的使用阶段。如:

(1)我告诉您,这个行市要大涨特涨。(曹禺《日出》)

存现句的主语一般为地点名词或者时间名词, 也是无生命的, 用于其中的“要”多为单纯的将来时标记,表示某一地点或者时间内将要发生什么事。例如:

(2)你必须马上走,我有预感,今晚要出事。(侯珍《侯宝林微笑着告别生》)

2.从谓语来看:如果谓语是被动结构,则通常后面跟的都是主语无法控制的行为。如:

(3)这个村庄又要毁灭了,很快就要毁灭了已经有一次了, 这样下去就是第二次。(苗长水《终极美貌》)

而且,谓语动词之后加体标记“了”。如:

(4)走吧,要下雨了。(朱文华《爱的复活》)。

关于“要下雨了”中的“了”,据彭文(2008)的分析,这些句子中的“了”都是“了1”,表达现实体意义,事实上我们的语感也是如此,这个“了”是一个现实体标记。陈振宇(2006)从认知模型与运算的角度提出,根据语料调查的结果显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了1”句中事件长度都小于时间认知窗口。如果“了1”的存在是不仅标记现实,而且是为了标记“完整”。而且该句是利用“要”将“了1”标记的现实定位于将来以进行完成。那么,句子划分应为“要/下雨了”,“要”单独承担标记将来时的功能。

此外,“要”的语义结构中的“希望”和“打算”都是指说话者的现时的心理状态,而无论是得到某种东西还是做某种事情,都是代表未来的事件,同时往往隐含着说话者与所要得到的东西或者所做事情的场所位于不同的空间。也就是说“要”的概念义也包括了时轴上的两个不同点或者空间上的两个不同位置,而且其中一点与说话的时间位置一致,另一点则存在于距离现在有一定时间或者空间距离的未来。参照物理学中的时间公式:T时间=D距离/S速度。这个公式告诉我们,人们感知时间的存在必须依赖涉及空间距离的运动变化。反映在语言中,时间标记一般是由动词引申而来,而且该类动词所指必须涉及到空间距离的变化。由此“要”可以自然地发展成将来时标记。

(二)共表“意图”与“预测”的“要”

这样的用法现在仍大量存在,“要”的情态动词用法仍然占其语法功能的主流。“要”本来的“意图”义和“预测”义可以共同浮现。如:

(5)他已经正式地跟我提出要和我离婚。(王朔《编辑部的故事》)

(6)我下星期要回国,你有事吗?

可以发现,此时“要”前的主语大多为人称代词,如前所述,当说话者要表明自己预期要做的事情时,就会不可避免地带上自己的主观意图,或者是猜测的他人的意图。此外,根据我们考察的汉语的实际语料情况,同时结合鲁晓锟(2004)的研究,我们认为或许可以采用替换法来检验大多情况下含有“意图”义的“要”是否也表达了将来语义,即用“将”去替换“要”。如果可以替换则说明“要” 是“意图”和“预测”的复合标记,如果不能替换则说明“要” 只是表“意图”。

(三)单纯表“意图”的“要”

当句子只反映说话人对句子所表示的事件或状态的一个主观看法或评价,并不涉及事件或状态在将来的某个时间发生或实现。如:

(7)革命时期最性感的表演要算芭蕾舞《红色娘子军》了。(王朔《看上去很美》)

此种用法中,“要”具有很强的主观推测性, 经常可以受“似乎”“仿佛”“像”“偏”“硬”之类表示推测的副词修饰。

以上(二)和(三)“要”的非将来时用法出现的语言环境一般是:主语是有意志的指人名词,谓语则是无法控制的行为事件。

二、“要”标记将来时的边界

李敏(2006)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论述了非现实语法范畴也是一个原型范畴,也有典型性成员和非典型性成员,他讨论认知距离对将来时的影响时指出“将来时态可以被看成是一种从时态角度来观察的非现实,是能够被感知的非现实。”

张万禾(2008)提出“要”的表达区间为[X,Y), 即包括“现在”这一点到“中期将来”的模糊边界。它可以受各种副词修饰来表达不同的时间距离,如“就要”“快”“将要”等。并提出“回头”表示“中期将来”,“将来”表示“远期将来”。

“快”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的义项之一为副词“快要;将要”,且认为“快要”已单独作为一个副词而存在,解释为“表示在很短的时间以内就要出现某种情况。”对“将要”的解释是“副词,表示行为或情况在不久以后发生”。“要”在“快要”“就要”“将要”中的将来时标记的意义程度的不同,取决于“要”之前的副词。换句话说,“要”的属“将来时”的边界或是较为稳定的。产生边界感不同的是副词的定性。

三、从汉语史上“欲”将来时标记发展看“要”的语法化程度

(一)“欲”的语法化发展脉络

杨伯峻说:“欲,口语译作‘要’,实将意也。”[1]“欲”一词在现代汉语中已经不作将来时标记。从“欲”一词在汉语史上的发展脉络或可以关照“要”的语法化程度。

“欲”在上古时代是意志式动词,其后直接带体词性宾语。此后,在“爱公叔段,欲立之”(《左传・隐公元年》)中,“欲”后跟动宾短语,卢卓群(1996)认为句子中的“欲”明显地处于次要地位,只用来帮助主要动词,表示一种主观上的打算与要求。其区别在于:去掉了“欲”表“已然”,无“助动”作用;保留“欲”则表“将然”,起到“助动”作用。此时“欲”是能愿式动词,主语仍为有生命的人,但是也已半虚化,并且在向“将要”义发展。

从诗文考证,“欲”的将来时标记的用法,在魏晋时期开始扩展,在唐宋时期大量使用。如唐诗中“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李贺《相和歌辞・雁门太守行》)。在初期“欲”作兼表意图与预测的将来时标记时,其主语多为有生命的人,其后动词多为主语能够控制的动作行为;当“欲”可以出现在非人主语、无生命主语之后时,表明“欲”的语法化程度的提高。从整个汉语史中可以看到“欲”的语法化程度日渐加强,“欲”的将来时用法一直持续到唐宋时期,尔后就很少用了,逐渐为“将”等所代替。现代汉语反而呈现衰落之势,目前用法只突出动词意义,语义上表示“想得到某种东西或想达到某种目的的要求。”在现代汉语中,作为将来时标记的功能已较少见到。

(二)“要”的语法化发展及程度

沈家煊在对1994年芝加哥大学出版的,由Joan Bybee等人合著的The Evolution of Grammr一书的介绍中提到了“要”虚化为将来时的问题:“作者举例说,许多语言里表示‘要’的动词虚化为表示将来时的标记,这个过程是从这个动词由带名词宾语变为带动词宾语开始的。然而当这个动词首次带上动词宾语时并不存在一个目的,几百年后要产生一个将来时标记。也就是说虚化具有机械性,表“要”的动词总是要朝将来时标记的方向虚化。”从中确可以看出虚化后的助动词“要” 确有表示将来时意义的现象。

目前“要”的将来时标记态势较为符合沈家煊(1994)提到的语法化原则中的“渐变原则”,即一个词由A义转变为B义,一般总是可以找出一个中间阶段既有A义又有B义。即必然出现有一个A和B并存的阶段。目前“要”或即存在于这样一个阶段。

姜涛(2011)根据情态意义分类标准,将情态意义分为:认识情态意义、道义情态意义、动力情态意义和规则将来时意义。由此可以看到,本文所谈的“要”的将来时标记所体现的是规则将来时意义。而复合共表“意图”和“预测”的用法较多,是因为“要”目前仍以情态动词存在,而情态等级最高的则属其默认意义。但是不能否认,“要”的将来时标记已经越来越多的在使用。

此外,太田辰夫(1987:190)认为“要”的将来时用法已见于宋代,并认为“要”的将来时用法是受“欲”的类推作用而产生的。但张万禾和石毓智(2008)不认同这种观点,他们认为更合理的解释应是“要”和“欲”都有向将来时发展的语义基础,它们是在适当的句法环境中各自独立发展出来的。虽依据Bybee的理论为一讨论前提,我们仍认为尚无文献研究证明,“要”形成将来时标记与“欲”并不一定完全无任何关系。

在内蒙古西部方言中,将来时标记“呀”由表将来时引申出表可能、愿望和意志的用法。[2]我们认为不能排除“要”在未来语法自我演化发展中单纯保有标记将来时的用法,虽目前看来“要”的情态动词属性仍然强大。亦不能排除“要”在“降类”为单纯时态助词后产生新的属性变化。

结语

语言中时间位置的边界相对模糊,在从功能和意义出发讨论“要”的将来时标记功能,不宜操之过急,将其绝对化。但是应该看到其语法化的发展趋势,有着语言规律性上的支持。本文从“要”的将来时标记功能的实现上进一步证明汉语的确是一种博大精深的语言。它拥有丰富的表达手段,周密地表达各种未来的时间概念。或借助于其他自然学科的统计方法及控制变量方法,可以有更深层的观测。

注释:

[1]杨伯峻:《中国文法语文通解》(第3版),上海:商务印书馆,1956年版。

[2]黄伯荣:《汉语方言语法类编》,青岛:青岛出版社,1996年版。

参考文献:

[1]龚千炎.汉语的时相时制时态[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

[2]李铁根.现代汉语时制研究[M].沈阳:辽宁大学出版社,1999.

[3]白解红,石毓智.将来时标记向认识情态功能的衍生[J].外国语学院院报,2007,(1).

[4]陈平.论现代汉语时间系统的三元结构[J].中国语文,1988,(6).

[5]古川裕.关于“要”类词的认知解释――论“要”由动词到连词的语法化途径[J].世界汉语教学,2006,(1).

[6]姜涛,张邵杰.后格赖斯默认语义学模式下汉语将来时助动词意义研究[J].外语研究,2011,(2).

[7]申莉.表将来的“将”和“要”的语法分析[J].北京联合大学学报,2007,(3)。

[8]石毓智,白解红.将来时的概念结构及其词汇来源[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7,(1).

[9]沈家煊.语法化研究综观[J].外语教学与研究,1994,(4).

[10]陈洋.对外汉语教学表将来词汇的研究[D].长春:吉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

(刘迪迪 南京林业大学文学院 21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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