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0-25 01:45:59
程悦出生于上海的音乐世家，母亲姚世真是上海音乐学院的钢琴系教授，父亲程寿昌曾担任总政歌舞团和原上海芭蕾舞团的指挥及艺术总监。程悦从四岁起跟随母亲学习钢琴，十岁开始学习双簧管，1990年在上音附中毕业后赴美留学，获得了双簧管演奏专业的硕士学位。
事实上，即使到了今天，双簧管仍然称不上一件普及性很强的乐器，那么作为一个钢琴教授和指挥家的儿子，程悦是怎么会选择冷门的双簧管作为职业的呢？我们之间的交谈便从这样的问题开始了。
学双簧管是因为手不大
在父母的影响下，程悦小时候相继学过钢琴和小提琴。可是因为他的手不够大，弹钢琴和其他孩子比起来没有什么优势，当指挥的父亲便建议他改吹双簧管，“那时国内很缺双簧管演奏家”。于是，程悦从十岁开始学起了双簧管，随后顺利考入上海音乐学院附中。
1989年，年仅十七岁的程悦通过严格的国内选拔，参加了布拉格国际音乐家广播大赛。这是一个广播系统的比赛，比赛期间选手不用去现场，只需把事先录好的录音带寄到布拉格，组委会在布拉格的广播电台播放，然后请评委过来评定。“当时没有录音棚，我们就借了北京师范大学的一个音乐厅。因为隔音条件不好，白天不能录，只好每天晚上十点以后再录，一直录到凌晨两三点，人已经困得不行了。就这样录了将近两个礼拜。”差不多半年过去了，程悦自己几乎已经把这事儿抛到脑后了，有一天上音附中的院长突然打电话给他的父母，说他获得了这个比赛的第二名。就这样，他成为了中国双簧管专业的第一位国际比赛获奖者。
短短一年后，程悦从上音附中毕业，去了美国德克萨斯州奥斯汀大学学习，“管乐一定要出去学，国内和国外的差距太大了”。在美国求学期间，程悦兼任了奥斯汀市立交响乐团的首席双簧管演奏员。一个职业化的乐团接受一个学生做声部的首席，这种情况似乎不太常见，对此，程悦坦言道：“那个乐团经费不足，薪水比较低，没有办法给演奏员提供常规的社会保险等福利待遇，因此很多首席必须在多个乐团兼职。比如他们原来的首席就在圣安东尼奥兼职，因为德克萨斯州比较大，从圣安东尼奥到奥斯汀开车需要两个小时，所以当这个首席赶不过来时我就顶上。”说到这里，程悦不由得很感激父母为他选的这件乐器，“没想到在中国缺，在国外也很稀缺”。
在奥斯汀大学获得学士文凭后，程悦又考入了哈特音乐学院继续深造，其间获得了埃默森弦乐四重奏奖——世界著名的埃默森四重奏在哈特音乐学院教授四重奏专业，这便是他们设立的一项比赛。比赛获奖者有机会与埃默森四重奏一起合作，“本来觉得他们好像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接触下来，发现他们都很随和，平易近人”。
“裸辞”巴西，闯荡日本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当巴西的经济开始一点点腾飞时，当地政府决定组建一支像柏林爱乐那样水准的、能代表他们国家的顶级交响乐团——圣保罗国家交响乐团。他们花重金在全球各地招聘优秀的演奏家，程悦也去参加考试并被顺利录取了，成为了乐团中唯一一个中国人。问他当初为什么会一下子跑去那么远的地方，他笑着说“可能是受了美国人的影响吧，觉得年轻时就要去外面闯荡一下”。
在巴西将近三年的时间里，程悦的日子过得那是相当惬意。因为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地理条件，阳光充沛，物产丰富，所以这个民族的性格有点懒散，生活节奏很慢。“你知道巴西为什么足球踢得那么好吗？因为巴西拥有全世界最好的海滩，沙子很细，海滩很平，白领们四点半一下班就去海滩踢球，踢完了一身汗，就在海里泡一下。我觉得他们就是这么踢出来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比较单纯、友善，没有隔阂。
圣保罗国家交响乐团有两个双簧管组，每组三人，大家轮流休息，工作一个礼拜，休息一个礼拜。再加上每年两个月的带薪休假，“巴西的夏天太热了，动一下就一身汗”，相当于一年只需要工作四五个月，如此优厚的条件真是羡煞旁人啊。
然而，最终程悦还是离开了巴西，原因是：那儿实在太闭塞了。“从事音乐活动是需要在大城市里的，有人脉，有信息，但圣保罗是南美的一个角，那个时候还没有Skype、QQ，网络也不像现在这么发达。”他去了日本寻求发展，用现在时髦的话来说，他是“裸辞”的。在日本的头一年找不到工作，他就教日本人英文，后来去了东京大都会交响乐团。
程悦在东京大都会交响乐团担任第二双簧管演奏员。虽然相比于首席的压力，他的薪水并不低，工作也非常稳定，但他内心仍然暗暗藏着一个首席梦。他曾经向乐团暗示过希望有一天可以吹到首席的愿望，得到的答复却是在东京，这个几率非常小，也许去冲绳之类的小地方还有可能。“在日本，不管你吹得多么好，首席不可能是外国人，这个内外分得非常清楚。”他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努力去做首席，对专业会有一定的影响，“除非我认定我这辈子就吹第二了”。吹首席以带领为主，吹第二以跟随为主，在专业上是截然不同的，“可能我个人还是喜欢这种刺激性吧，就像踢足球一样，有些人是踢前锋的，有些人是踢后卫的，我觉得我的个性就是吹首席的”。所以五年后，恰逢上海爱乐乐团招聘，他便离开了东京，回到了故乡上海。
双簧管是一个乐队的乐器
和很多器乐演奏家都喜欢独奏或室内乐不同，程悦坦言他更喜欢在乐队中演奏。“因为双簧管这个乐器作为独奏的话，真的算一个小乐器种。它的音域比较窄，表现力和张力又远远不如小提琴、钢琴，没有太多技术上的东西。但它的价值可以在乐队中得到充分的体现，特别是它的音质、音色，很多作曲家都喜欢用弦乐铺垫好，然后让双簧管在上面吹一个独奏，很悠扬动听，所以我觉得双簧管是属于乐队的乐器。”
对于程悦来说，双簧管在演奏中最难的是要“精益求精”。“你别看它这个乐器个头小，其实吹奏起来很累，因为它的气是憋着的，放不出去，所以双簧管的作品一般都比较短小。”无论是独奏还是在乐队中演奏，双簧管一般都是以小巧可爱的形象出现的，这就对演奏者提出了很高的要求，演奏时绝不能有纰漏、瑕疵，“不像拉赫玛尼诺夫的钢琴协奏曲，一把把的和弦，就算有几个小错误也不影响整体，一下就带过去了。而你唱奥运会主题歌《我和你》，曲中每个音都很精致，稍微有一点偏差，就会很明显。双簧管就是这么一件需要演奏得非常完美的乐器”。
当我们聊到莫扎特的《双簧管协奏曲》（K.314）时，程悦给我们讲了个有趣的小故事。据说当时和莫扎特一起工作的有位双簧管乐师，非常受公爵的喜爱，他的薪水甚至比莫扎特还高，这让莫扎特很嫉妒。某日，公爵说，周末搞个沙龙，你为他写点音乐吧，莫扎特便为他写了这首C大调协奏曲。“这首协奏曲很奇怪，即使对现在的双簧管来说，它都非常难，当时的双簧管上没有几个键，要吹一个C大调音阶都不是那么容易。何况一般的协奏曲，先是乐队呈示部，然后独奏乐器进来时，再把主题重复一遍，而这首协奏曲一进来就是很快的断音，整个第一乐章双簧管就没吹过第一主题，都是十六分音符的跳音、琶音，感觉莫扎特就是在泄愤，故意给演奏家整得特别难。”
在刚刚过去的6月，程悦和他的父亲程寿昌应邀去了美国西点军校讲课，主题为“与中国音乐家庭的对话”（Dialogue with Chinese Musical Family），因为他们一家四口人，包括他的姐姐全是从事音乐工作的。接着，他出席了纽约大学特别为他主办的大师班，然后作为第一位来自中国的双簧管演奏家，赴洛杉矶担任国际双簧乐器协会（International Double Reed Society）主办的2013年国际双簧管比赛的决赛评委。需要指出的是，双簧乐器可不仅仅只有双簧管，只要是用两个簧片放在一起发声的，比如大管、英国管、苏格兰的风笛甚至是中国的唢呐等都属于双簧乐器。
程悦表示，虽然现在双簧管这个乐器在国内分为不少派系，比如德国派、法国派、美国派等，但其实在国际上，这些派系的界限已经越来越不明显，“我们这次双簧管比赛的五位评委，有来自亚洲、欧洲、美洲和大洋洲的，但彼此之间都没有什么隔阂与分歧”。对于国内的双簧管学习者，程悦的建议是：不要局限于听几个大师班，要多出去看一看，走一走，“因为国外的双簧管专业已经有了很成熟的一套系统，而国内目前还不是很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