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商背后的女人

时间:2022-10-24 06:57:34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此话都不为过。每一个成功的男人后面都有一个可敬的女人。明清徽商也是这样。他们在三四百年时间里创造了极大的辉煌,虽然其中的原因多种多样,但仔细推敲后就会发现:每一个徽商个体的成功,都与他背后的女人有极大的关系。

徽商发迹,女人有一半功劳

此话决非夸大其辞。翻检徽州宗谱会发现徽州女人真是不简单,她们为徽商的发迹立下了汗马功劳。

今人恐怕难以想象,很多徽商走上商途,竟是女人推动的。在今天看来,无商不活。没有商业,社会经济就会像一潭死水,所以社会非常重视商业。经商不仅是正当的事业,甚至成为人们艳羡的行业。可是在封建社会却远非如此。士农工商的四民划分,把商人压在最底层,商人处处遭到人们的鄙视。只要有一点办法,人们是不愿去经商的。尤其是女人,谁都希望自己的儿子或丈夫能够读书入仕,既风光一世,又光宗耀祖。

然而徽州女人却不这么看。这里田少人多,务农无望;生活贫困,读书艰难。为了生存,她们没有好高骛远的豪言壮语,而是敢于冲破传统观念的束缚,劝说丈夫或者儿子走上经商之路。程锁父亲去世后,家道中落,他身体多病,却一心走入仕之路。母亲见此,对他说,你身体不好,家庭又困难,不要整天抱着经书了,干脆出去经商吧。正是在母亲的劝告下,程锁放弃了读书入仕的追求,走上了经商之路。经过艰苦的奋斗,终于成为“累数万金”的富商。休宁金长公婚后在家,也是在妻子的劝说下去淮海经商最后致富的,所以后来儿子在回忆家庭的昌盛时写道:“母有首事功。”

徽州女人的大度有时也超出人们的想象。徽商大多是小本起家的,但很多人在起步时因为家贫连这“小本”也难以凑足,这时他们的妻子则慷慨将自己嫁妆变卖,资助丈夫。许氏东井公在初次经商时,没有钱,妻子王氏“脱簪珥、服麻积以为斧资”,使东井公迈开了第一步。汪应亨在起步经商时,其妻金氏把嫁妆都卖了。婺源人李魁当初经商时没有资金,于是和妻子商量,决定将仅有的一间卧室卖给族人,只得十两银子,两人携往金陵,租一间小屋,做起生意。

徽州的风俗,男人要出门远贾,必须先结婚,这样,照顾父母、培育儿女的重担就落在妻子肩上了。正是由于妻子的辛劳,才解除了商人的后顾之忧,使得他们得以全身心地投入到事业中去,最终促成徽商的成功。徽商程柽在外经商,其妻在家仰事俯育,使程柽得以全力商事。所以时人评价说:“翁业大饶,积逾十倍,皆赖孺人内助也。”

徽商致富后,很多人热衷于公益事业和赈贫济困,自然要耗去不少资金。难能可贵的是,商妇在这方面给予了大力支持,表现出宽广的胸怀。席右源当初经商,苦于无资,妻子吴氏“斥嫁时装以佐”,后起家巨万。席右源致富后尤好赈济贫弱、甓治桥梁,其费动以千百两银。有人告诉吴氏,希望加以控制,可吴氏却说:“我们夫妇日积月累,才有今日,但此并非全是人力所致,乃天所助也。如果不能为善,怎么能够长久呢?”歙县大盐商鲍志道致富后,非常热心公益事业,推行很多义举。其元配汪氏、侧室许氏大力支持,并也皆有义举。

徽州女人的悲哀和牺牲

经过若干年的艰苦奋斗,大多数徽商成功了、致富了。作为商妇或商母,女人们自然感到自豪,当然也从此告别了贫穷的生活,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这些女人应是幸运的,但即便如此,幸运到来之前的悲哀也是令人难以忘怀的。更何况还有不少徽州女人连这种幸运也没有赶上,竟在巨大的悲哀中度过了凄惨的一生。

要知道,徽商就是因为穷才出去经商的,短期内难以迅速致富,这就意味着家庭生活根本不能指望丈夫的接济。怎么办?只有靠自己的双手辛勤劳动为生,同时还要勤俭持家,才能使老小免受冻馁,在这方面徽商妇留下了许多感人的事迹。

汪岩福离家远贾,其妻金氏在家躬自操作缝纫,从早上一直干到深夜,丝毫不敢懈怠。正是由于她的辛勤劳动,才支撑起这个家庭,若干年后丈夫终于发家。金氏的辛苦在徽州太普遍了,清代学者施闰章有一首诗如此描写商妇的艰辛:“桁无衣,仓无储,田家儿女啼呱呱。新妇采麦奉老姑,老姑鬓白齿尽落,有儿服贾母藜藿。前日风吹麦落花,今日雨浸麦生芽。老蚕成蛾又生子,良人何不早还家。”(《学余堂诗集》卷2)

在商妇中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丈夫在外经商,虽然没有去世,但长年不归,或已在外娶妾生子,乐不思蜀,这些商妇终身在家留守,实际上过着节妇般的生活,她们在精神上更加痛苦。婺源商人詹文锡,其母含辛茹苦将他抚养到17岁,文锡历尽千辛万苦才在云南寻着父亲,谁知父亲早已在外建立家庭了。这位商妇实际上等于守了近20年的寡,其物质上、精神上的痛苦是不难想见的。

清代徽州人汪洪度在《新安女史徵》中记载了这么一件事,乡里有一对新婚夫妇,丈夫在两人成亲三个月后就出去做生意了,妇人在家以刺绣为生,每年用一颗珠子来计算年月,并叹其为“泪珠”。等丈夫回来时,妻子已经过世三年多了,翻看她的匣子发现了20多颗“泪珠”。很难想象二十几年来这位妇女内心是多么痛苦,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明清徽州,可怜的妇女决不在少数。

那个年代,没有电话,没有电视,没有网络,在理学盛行的徽州,单身妇女更不能晚上到邻家串门。徽州民间就流传一个“撒大钱”的故事,说是一位商妇,丈夫远贾,杳无音讯。她实在忍受不了寂寞长夜的痛苦煎熬,于是每天天黑后,她关上大门,熄了灯,拿出1000枚大钱洒向大厅,然后就开始在地上摸找,直到1000枚大钱全部找到,自己也累得精疲力倦了,这时才上床入睡。每天她都要将这样的“作业”重复一遍。翻阅地方志或徽州宗谱时会发现,很多商妇年纪轻轻就去世了,这可能与精神的折磨有极大的关系。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商妇们其实是活在一种虚无缥缈的希望之中的。丈夫远贾,思念是痛苦的,但这痛苦中尚有希望,相信丈夫总有一天可以衣锦还乡的。但是在外经商,各种意外情况均可发生,或染病不治、或遭人杀害、或葬身鱼腹等等,而这一切妻子往往都不知道。最痛苦的是得到丈夫去世的消息,希望在瞬间化为绝望,其巨大的悲痛是难以言状的。多少商妇经受不住这种打击也随夫而去了。歙县潭渡程氏嫁给商人黄九叙,谁知九叙在芜湖病故,得到讣闻后,程氏绝食十七天而亡。

程氏无子,她可以随夫而去,而那些尚有未成年子女的商妇,就只能忍痛作“未亡人”了。承亡继绝,抚育孤子的重担只能独身担当。许氏嫁给休宁戴煊后,随夫在震泽经商。不料戴煊病故,子女尚幼。许氏只得将一双儿女带回家乡,既至家,贫不能生,又无亲戚资助。先是有人劝其改嫁,被她峻拒。为了抚育子女,许氏“殚日夜为女红”,以此维持生活并教育子女,辛劳十余年终将子女抚养成人。歙商吴佩年轻时经商而立志为本宗族建立祠堂,后不久客死大梁(开封),其妻立了吴佩的一名近亲作为继承人,并凭着吴佩留下的资本任其经商,若干年后终于建成祠堂,完成丈夫遗愿,而她自己到老也是孑然一身(《丰南志》第8册)。还有一位胡氏妇人,在她怀孕期间,丈夫出外经商突然病故,此时她仅17岁,她本想紧随丈夫而去,但考虑到腹中的孩子,决定暂不死,她忍着巨大悲痛,将孩子抚养到9岁。这九年是多么漫长的日子,她整天以泪洗面,“言笑未曾露齿,足迹未曾出庭。衣惟布素,首不妆饰,岁时伏腊,必省墓涕泣”。同时恪守着为妇之道。在她认为儿子可以离开母亲时,她终于以死殉夫。(祁门《方氏宗谱》)

当我们在慨叹徽商所创造的辉煌时,我们确实应该看到商妇为铸就这一辉煌所作出的巨大贡献,更应该看到徽商妇在精神上所忍受的巨大痛苦,因为她们中的大部分人甚至连一个能被后人记住的名字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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