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寻中餐馆

从事法律事务工作。著有《厨房红宝书》。学院派美食家和你说说世间百味。

在异国，行程过半，中国胃便开始发起威来。三天前还是如花美眷般的芝士牛排海鲜意面，忽然之间成了洪水猛兽，令人避之不及。

到了饭点，垂头丧气地坐在街角旮旯，看着来往的金发碧眼们兴高采烈捧着三明治和热咖啡，心中悲愤不已。恍惚中，但觉白米粥大油条、凉拌木耳拍黄瓜、清蒸鳜鱼红烧肉、荠菜豆腐番茄汤扑面而来，幻觉此起彼伏，俨然已成了卖火柴的小女孩。于是准备积极自救，吸着鼻子四处找中餐馆，真恨不得变作嗅觉灵敏的搜救犬。

我的一个朋友，据称就拥有这样的天赋异禀。他能隔着四五个街区，准确地嗅到熟悉的中式厨房味道，一路寻去，百发百中。我在有限的异乡旅途中尝试训练，还是每每被西餐那些强大的洋葱味儿黄油味儿打败。痛定思痛，后来不论去哪儿，都先做好功课，将当地比较有口碑的中餐馆信息查询个大概。

在这个意义上，布拉格真是个完美城市。就在老城区热闹的瓦茨拉夫广场，周边的街道小巷里星罗棋布各式中餐馆，川、粤、浙、东北菜皆备。饥肠辘辘时钻进一家挂着亲切方块字的小饭店，点上鱼香肉丝番茄炒蛋青菜豆腐汤，顿时幸福感爆棚。感谢多年前涌入东欧做生意的同胞们，你们带来了当地中餐馆的繁荣，也在多年后慰藉了我们这些匆匆过客的胃。

其实，不少开在异乡的中餐馆，手艺令人惊艳。在萨尔茨堡火车站附近，我吃过一碗用料及手艺远胜国内很多大饭店产品的酸辣汤。除了鸡肉丝、木耳丝、笋丝和蛋花外，汤里还加了细细的干贝丝和新鲜冬菇末。老板过来聊天，讲洋人不爱吃味精，因此提鲜便靠干贝和冬菇。后来在瑞士马特洪峰下的采尔马特小镇上，我同样邂逅了一家精益求精的中餐馆。厨师来自广东，做的耗油牛肉和白灼菜心也完全靠食材的新鲜和火候的精准取胜，而非食之可疑的调味剂。上菜时，甚至还在每只盘子下放了白瓷的加热炉保持温度。谁说中餐馆在外是马虎的代名词呢！

寒冷的冬夜，身处人烟萧条的雪山小镇，却能坐在这样温暖如春、环境可爱的饭馆里吃着正宗的中国菜，看着隔壁桌一家五六口的瑞士人欢乐地给小孩子过生日，那种平静解乏的感觉是无以言表的。

有时候，“同胞”二字出现在异乡的背景下，似乎特别给力。某次旅行，住处可以自己开伙，可是我们买不到中国调料。带头大哥一拍脑袋说：“找个中国馆子要去。”于是，四五个人仓皇流窜至一家中餐馆，派出脸善嘴甜者出面行乞。老板娘看到我们背着行囊、手里却提溜着蔬菜鲜肉，就笑了，忙吩咐小妹给足几份酱油、米醋、麻油、小葱、蒜瓣等佐料。我们又腆着脸要求买几盒米饭。老板娘语笑嫣然：“买啥呀，送你们的。”

那天晚上，我们吃着醋溜土豆丝，纷纷举杯，祝那雷锋精神的中餐馆，生意兴隆！

原载：《现代家庭.生活》201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