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台”的声音

时间:2022-10-23 09:02:55

1979年元旦,闽南沿海似乎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一大早喇叭里传来对金门广播的声音飘出海湾,朝向大海正前方的小金门。人们习以为常了,自从炮战进入马拉松的阶段,一到过年过节,新华社就会发一条简短消息,宣布对金门炮击暂停,福建沿海老百姓都知道。

但这一天的广播内容与往常根本不同,其意义深远就在于全国人大常委会《告台湾同胞书》的发表。厦门前线部队接到国防部的命令,停止对大小金门等岛屿的炮击,并通过前线广播予以公布。

这一天,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我们还是从陈菲菲说起。因为8・23炮击金门最激烈的时刻,她就坚守在福建前线对金门广播站,严格说在其中的一个广播组。

我在采访时,听很多上了年纪的人说过,当时功力强大的广播喇叭了不得。弥漫在海湾的硝烟还未消散,滚滚波涛上就回荡起陈菲菲的甜美声音,炮阵地上也能听到:“军官兵弟兄们,金门同胞们……”

那是和平与战争并存的20世纪50年代,两岸都坚持一个中国的立场,除了一场连绵不绝的炮战,还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宣传战。双方在空飘海漂宣传品的同时,不约而同地增设了“对敌广播”,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声音放大。距离小金门最近的沿海渔村,有福建前线最西端的炮阵地,安放了一个大喇叭。

前线广播的播音员肩负重任,人才难觅,允许从部队中层层挑选,不过条件非常苛刻,既要会普通话、闽南话,还要声音好听。

1955年,驻厦门某部文工团团员陈菲菲,一个爱说爱笑的不足20岁的青春女孩,被组织上考察选中,派到前线从事有线广播喊话。到何厝香山广播组报到的时候,陈菲菲只知道,部队需要一个会讲闽南话的女播音员。她没想到,从此不可能在舞台上施展才华了,等待她的是一个非常特殊而又艰苦的工作岗位。

陈菲菲说,我当上播音员,没派到哪里学习,去了就叫我播广播稿,领导在现场听,说哪里可以,哪里不行,一个关键的要求,把播音速度放慢,再放慢。略有播音常识的人都知道,广播电台的正常播音语速每分钟200个字,而我们的语速每分钟120个字到130个字。为什么要播那么慢呢?因为我们是隔海有线广播,就是隔了一个大海啊,最近距离1800米,最远4000米,我们要保证每一个字都送到对岸。当然,还有一个前提,最好是顺风,而且在三级风以下,风平浪静就更理想了。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虽说没有面对面的搏杀,敌我双方仍把宣传战看做最直接的战斗。陈菲菲在何厝对金门“喊话”,通常白天休息,晚上工作,只要是三级风以下,就赶紧坐到播音台前。如果天气好,有时候一整个晚上都在不停地念稿子,对着金门“喊”。在炮火底下坚持播音,生活上险中带苦。

1958年8・23炮战中,双方设在最前沿的广播站都是重点打击目标。对于陈菲菲来说,这是一生中最危险也最艰苦的时期。因为何厝广播效果很好,金门守军视为眼中钉,时常有炮弹打过来,使她在无情的炮火中度过了青春年华。

陈菲菲说,除了危险,还有艰苦,尤其一个女孩子,有说不出的麻烦。那时何厝香山还是挺荒僻的,尤其是上厕所,说一句不好听的,要从小山头跑到山脚下面去。那要到晚上,就很麻烦了,黑糊糊的有时候很害怕。睡觉也睡不好,我睡觉的屋子里面就是播音间,有时候轮到男同志播音,我就没办法在里面睡觉,太吵了,可是又不能走开,下面马上轮到我值班了,只好跑到男同志住的屋里,他们睡的是双层的床铺,我看看哪个人值班不在,就在他的床上躺一会儿,和衣休息一下。

陈菲菲从来没有像炮战中那样,意识到死神就在身边。有一次,炮声轰轰隆隆没停歇,阵地上的电缆线突然断了,广播组的5个同志一起去抢修。他们忙完了返回广播室的工事,刚刚进了门,一发炮弹就落到了他们回来的路上,当时大家都惊叫了一下,说太危险了,就差了几分钟,不然全组的同志都报销了!

在海峡两岸这场持续了近20年的武装对峙中,回荡在海峡上空的只有两种声音,一种是炮声,另一种就是大喇叭的广播声。

那个炮战打打停停的年代,两岸的扩音喇叭隔岸“争吵”,实际上成了双方一种“对话”方式。国共的政治立场针锋相对,广播的内容也有各自的观点,但语调逐渐都讲究亲切自然。8・23炮战后期,国共在反对“”的共同点上,达成了某种微妙的默契,内容表达也不再咄咄逼人。如果碰到天气不好,感觉可能要下雨了,对着金门广播站还会喊:“蒋军官兵们,要下雨啦,大家快收被子吧。”

政策既出,执行无误。福建前线开炮前,对着金门广播站一遍遍地广播,“我们炮不打村庄,不打民房设备,只打空地,打海滩……”指挥官通过望远镜,认定原本在施工的士兵四散了,方下令发炮。

笔者碰到过金门的退休老兵,谈起这一段就说:“你们大陆的广播我们听得很清楚啊,你们很守信用,说不打就不打啦。”

当陈菲菲人到中年时,她每天的工作依然是对金门广播。直到1979年元旦的清晨,她拿到了一份《告台湾同胞书》,她敏锐地感到,此前一直承担的攻心策反的宣传主题,显然也将转变了。身为播音组的组长,陈菲菲和其他播音员一起研究,从“一定要”到“和平统一祖国”,深刻理解中央对台方针政策的重大变化。在情感上,以对亲人、对兄弟、对同胞的心态播音,用心投入,付出真情。在称呼上,加了一个“亲爱的”,亲爱的官兵弟兄们,亲爱的金门同胞们,这是她多年播音的转折点。后来大陆广播又增加了台湾校园歌曲,《外婆的澎湖湾》、《月亮代表我的心》、《橄榄树》……

对金门广播站于1985年率先停播,随后金门也停止了对大陆的广播,“史上持续时间最长”的广播战作为“战地奇观”画上了句号。

1987年12月,在播音台前坚守32年的陈菲菲退休了。依依惜别的时候,领导为她准备了一份特殊礼物,那是一张已经泛黄的传单。

陈菲菲说,我这才知道,炮战时还有这样的传单,至少该有30年了。传单上写着繁体字:欢迎毛军福建前线广播站的陈菲菲和张韵如女士阵前起义,保证重奖重用。张韵如也是我的同事。这份礼物真的很有意义。

陈菲菲直到退休,都没有离开过对金门广播。部队领导把金门的传单,送给陈菲菲作为纪念,对她的忠诚是一种肯定和褒奖。

可是因为8・23炮战,陈菲菲最难忘的时光,是在何厝的对台广播站度过的。那些与她“喊话”的金门播音员呢,她记住了20世纪50年代的汤丽珠,70年代的许冰莹,也许有一天能相聚,聊一聊,说不定也会成为朋友呢……

8・23炮战的连绵炮火早已是融入历史的黑白影像。我站在围头湾那耸立的岩礁上,眼前的大海真是色彩斑斓美丽如画,蜿蜒的沙滩上浪潮划出了柔美线条,而深蓝色的玛瑙石般的海面,闪烁着明亮而温暖的灿烂阳光。

回响在海面的炮声真的消散了吗?

处于最前沿的两岸民众,难道真的没留下多少怨恨吗?

当我采访老民兵洪建财时,听着他有啥说啥的坦率的话语,又一次被普通百姓的那种民族大义感动了:手足之情超越了政治歧见,早已填平了心灵情感上的“弹坑”。在曾经是炮战最激烈的海防前沿,“相逢一笑泯恩仇”里融入了太多内容。当年往死里掐的“仇家”,势不两立的“冤家”,能不计前嫌地做朋友,心平气和地做生意,听来已经很有传奇性了。更传奇的是,当年的“仇家”或“冤家”,居然有了儿女亲家,谈婚论嫁,不分彼此,真正成了亲密无间的一家子!

炮声停了的前线,吹响的是奔向小康的号角。

1992年初,围头村被福建省政府确认为民间对台贸易的试点。这个试点,是围头人先干出来,再得到上头认可的。台湾当局批不批准,围头人根本不放在心上,他们有他们的办法,他们有他们的渠道。

洪建财说,相比于还很封闭的金门,这不准那不准,我们大陆这边开放得多。只要是金门来的船,有渔民证就可以上岸。很多人都好奇,想到大陆来看一看,金门同胞都知道,可以坐船来围头,上岸没那么复杂。

洪建财注册的小额贸易公司就设在家里,金门的客人你来他往,旧的朋友带来新的朋友,一桩生意牵出另一桩生意。有时人来得多了,人家认识洪建财,他却叫不上人家的名字,这并不妨碍他好客的热情。

有一个名叫陈应超的金门青年,就跟朋友到过洪建财家,坐在他家的沙发上喝他的茶,听他和朋友谈生意,只是洪建财的注意力都在生意上,没有在意这个话不多的年轻人。陈应超又跟朋友到了洪建财的大女婿家,一起聊海产品的买卖。后来他自己来围头,跟洪建财的大女婿做海货生意。

洪建财的二女儿洪双飞,当时是一个明眸皓齿的18岁的姑娘。她时常在大姐夫做生意时帮忙,大姐夫结交的金门朋友,大都是精力充沛的年轻人,谈及各自的生活与想法,能有许多相似的共鸣。洪双飞就在那里认识了陈应超,知道他家在金门的金沙镇,还知道他做建材生意,很早就自立了。

真挚感情的突然萌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反正金门的陈应超和围头的洪双飞,就在不经意之间有了好感,而且越聊越投缘。两岸的人为阻隔,在他们面前似乎并不存在。他们是没有仇恨的一代人,也没有更多的负担,只知道无拘无束,彼此谈得来,就那么自然地进入了彼此的内心世界。

后来我采访洪双飞,问她对陈应超的最初印象,他究竟是什么地方打动了她的芳心?洪双飞说,我觉得他这个人,挺老实的,有问必答,一点也不油滑。像他这样的,假如是在我们围头,也该是个好青年啦。

而在陈应超的眼里,洪双飞也是一个实在的人。他由衷地欣赏她不慕虚荣,为人真实,不只漂亮清纯,而且善解人意。仿佛在冥冥之中,命运让他与洪双飞相识,洪双飞就该是他苦苦寻找的“另一半”。

有一天,陈应超开玩笑似的,跟洪双飞说了他的“命”。陈应超说他现在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到了该找对象的年龄,同龄的玩伴一个个地结婚了,说媒的人踏破了门槛,他左看右看,没有中意的。他母亲急了,到寺庙里为儿子算了一卦,结果让她摸不着头脑,说儿子命中的媳妇是要“过海的”。

这不,真的“过海”啦。陈应超聪明地表达了他的爱慕之情。洪双飞也同样聪明,当然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有缘千里来相会,何况金门不就隔着几公里的海吗?“过海”的爱情就是一种缘分啊……

彼此倾慕,情投意合,美好的爱情就这样,在两岸年轻人之间,非常自然地发生了。其他的一切,好像都不是什么问题。

我要娶洪双飞!陈应超暗暗发誓。

陈应超迅速行动起来,找到一个与洪建财相熟的朋友,拜托那位朋友到洪建财家提亲。他说,他会善待洪双飞,与她相爱一生,白头偕老。他还说,他会尊重老人家,把洪双飞的父母,当做自己的父母。

那天受陈应超托付的朋友上门,跟洪建财开门见山,说了陈应超要娶你的女儿,恳求你答应这门亲事。洪建财一听就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陈应超,不是金门人吗?他怎么会看上我的女儿?

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洪建财最疼爱洪双飞。这个女儿品貌出众,聪慧开朗,一向是他的骄傲。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洪建财当然知道,女儿迟早要出嫁,可他总希望,女儿能找一个知根知底的好小伙,最好不要嫁得太远。嫁一个金门青年,太不靠谱了吧,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

老伴蒋美丽听说求婚者是金门人,马上表示不赞成:太远了,舍不得!金门又不能随便去,女儿嫁过去,受了苦怎么办?

一连几个夜晚,隐隐的担忧让洪建财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自己是参加8・23炮战的民兵英雄,肯定上过金门的黑名单。又当了这么多年民兵营长,谁不知道他的大名,女儿嫁到金门会不会有麻烦呢?如果女儿真的出嫁金门,万一两岸局势再度紧张,围头和金门不又是咫尺天涯了吗――但两岸不断传来面好的消息,最终还是打消了他们心底的顾虑。

洪建财这个当过英雄的老民兵,要把女儿嫁到金门去啦!

是真的吗?这消息在围头传开来,许多人一下子不敢相信。

“是真的,你们不敢相信吧,连我都不敢相信!”洪建财对周围的乡亲感叹,“以前我做100个梦,也梦不到和金门人结亲家!”

洪家答应了这门亲事,金门陈家喜出望外。陈应超父母商议,组成一个由陈家长辈组成的迎亲团,专程从金门到围头,用最隆重的礼仪把媳妇迎进陈家。美中不足的是,当时金门对大陆的限制甚严,洪家人不能去金门,婚礼在围头力了以后,想在金门再办婚事的愿望,当时没办法实现。

金门陈家的迎亲团成员,有金门新郎陈应超的祖父、叔叔、父母等等,其中没有一个人来过大陆,他们专程从金门来到围头洪家,这趟行程并不止5.6海里。按照台湾当局的既定路线,他们这一群人先要从金门坐飞机到台北,再从台北坐飞机到香港,当时台湾和香港之间每天只有一个航班,为了等飞机不得不在台北过一夜,第二天飞到香港后,再乘飞机到厦门,而后从厦门乘车到围头。

从金门到围头,明明海上直线距离这么近,却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全程花费两天不说,单是一个人的路费,就要1万多元。提亲队伍这么些人的规模,单路费一项,加起来就花掉近10万之巨。

当金门陈家亲人组成的提亲队伍,绕道台北、香港、厦门来到围头,整个围头都轰动了。洪家本来就人缘好,这时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说着同样地道的闽南话,金门人和围头人寒暄拉呱,越说越近乎。

其实,与洪建财一样,金门陈家人来围头前,也顾虑重重,尤其是陈应超父亲陈聪明,他也是经历过8・23炮战的金门老居民。当时金门是军事,谁敢跟对岸的围头有瓜葛!不然一个“通匪”的罪名,身家性命就难保了。这些年,陈家所在的金门金沙镇,到围头的乡亲多了,可是,陈聪明这样上年纪的人不敢来,也许对于炮战的记忆太深,多少有些心有余悸吧。

陈应超要娶大陆新娘,陈家不能怠慢,陈家的长辈一路颠簸,就是要到洪家表示诚意。虽然陈应超早解释过了,但他们一上岸,一到围头这块陌生的土地,仍战战兢兢,不知陈应超描述的那些,究竟有没有水分。

没想到,一到围头就被亲切的氛围感染了。他们惊奇于闽南同胞的热情真诚,让他们没有身处异地的感觉。他们更惊奇于围头的发展并不亚于金门,洪建财家是一处独栋楼房,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大陆哪里像人家说的那样穷困不堪!陈聪明拉着洪建财的手说,亲家公啊,我们一上岸,看到的,听到的,就跟我们想象中不一样。你们围头这个地方,住的吃的都不错嘛。

洪建财说,说什么都没用,来看看就知道啦。

陈聪明还压低了嗓门对洪建财说,我们从香港过来,心里头就很害怕,一路上也不敢随便乱讲话。

洪建财很奇怪,有什么可怕的?

陈聪明说,怕讲错话,怕被你们共产党抓走啊!

洪建财和陈聪明相视大笑。

有情人终成眷属。金门陈家人的提亲仪式,隆重大方,周到入微,很给洪家人面子,洪建财一颗拎着的心放了下来。

原来金门和闽南的传统风俗一样啊!

洪双飞和陈应超喜结良缘,围头第一个跨越海峡两岸的婚礼,办得喜气洋洋,仿佛围头的一个节日。晚间婚宴的最高潮时,双方长辈点燃了祝福的礼炮。随着一声声的鸣响,五彩缤纷的烟花在空中绽放。

洪建财用打火机点燃导火索,听到声声礼炮在海边回响的时候,似乎所有的历史场景又在眼前重叠:1958年8・23炮战的围头,16岁的洪建财奋力往直指金门的大炮里填弹药,眼睛里进发的是怒火。34年后还是在围头,洪建财却燃响了祝福的礼炮,为女儿嫁到金门,为下一代的幸福,祝福!

海峡两岸冰封未消的时候,就敢嫁到对岸的“围头新娘”,洪双飞无疑是第一个,但并不是最后一个。我在围头村采访时,听说嫁到台湾的“围头新娘”谢燕双,经常带着女儿回围头娘家,春节过后才回台北。我就和村里秘书小吴约定,谢燕双回村就通知我,约她接受采访。小吴说,谢燕双是我的邻居,心直口快,有啥说啥,找她采访没问题,只要她回来,马上就联系。

这天小吴告诉我,谢燕双带着女儿又回来了,同意和作家聊聊。小吴还说,谢燕双从不愿意接受采访,见到记者就躲,傅老师你要采访她,我就跟她说,是我们村里的意思,我们村不是打造“海峡第一村”吗?“围头新娘”能密切围头跟台湾的关系,也是我们村的一个亮点啊。

小吴陪我到了谢燕双家。这是一栋新砌的两层楼房,墙面是花岗岩石块,闽南常见的格式。谢燕双留着齐耳短发,脸上挂着微笑,虽然已是两个女儿的妈了,看上去还是很年轻,就像一个刚出校门的闽南女孩。岁月没有在她的容貌上印下痕迹,可见嫁到台湾的日子过得挺舒心。

是啊,老公好,孩子好,公公婆婆好,有什么不满足的啊!

谢燕双一说话就笑,不说话也笑。

以前有记者找我,我都拒绝了。我真的没什么好说的,我跟我老公,都是最普通的人,平平淡淡的,会叫您失望的。

谢燕双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围头女子,出嫁前没出过远门。她的丈夫叫林昆恒,老家在金门,读完大学后留在台湾桃园一家银行工作。如谢燕双所说的,他们的相识一点也不浪漫,就是林昆恒父亲托人给儿子找对象,那个热心人在围头挑中了她,于是他们就相亲认识了。

当时谢燕双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姑娘,初中毕业就像其他女孩一样,到金井镇最繁华的街上打工,在一家服装店里做售货员。乐观开朗的性格,使她很受顾客的欢迎,老板也对她挺喜欢。轮休不上班,她就和几个要好的女孩逛街,买些小零食解馋。改革开放后的围头,有许多^干出了名堂,也许有一天,她也会开一家自己的小店,卖什么还没想好呢……

命运改变在2006年。

谢燕双父亲有几个金门朋友,其中有一个上门做媒,说要给她介绍对象。原来,在金门的林昆恒父亲,看到村里有人娶了“围头新娘”,很懂事也很能干,就托这位时常跑围头的金门朋友,给儿子林昆恒物色一个合适的女孩。金门朋友常来谢燕双家,觉得她倒是一个品貌相当的人选。谢燕双父亲问女儿,男方的家境挺不错的,你见还是不见?

谢燕双就喜欢男人有事业心,听说对方是个大学生,而且埋头工作,找对象的事没放在心上,弄得父母特别着急,这不,父亲亲自出面找人做媒了。她说,只要人好,其他都不重要,还是见个面吧。

这天,父亲的一个电话,把谢燕双招回了家。她一看,一个很精神的俊朗的小伙子,已经端坐在她家客厅里,跟老爸天南地北地“神侃”呢。金门朋友做了,介绍,他就是林昆恒,她就是谢燕双,你们谈谈吧。

林昆恒也是头一回来围头,对什么都好奇,谢燕双当导游,领着他四处转悠。围头真美,跟金门一样美!

从金沙湾到月亮湾,林昆恒和谢燕双迎着海风,沿防护林旁的沙土路漫步,他们走了很远,也谈了很多。

林昆恒来围头的时间短促,很快就赶回去上班了。临分手时,他给谢燕双留了电话号码,相约有时间在电话里聊。林昆恒回到台北,谢燕双以为,他见多识广,又在繁华的闹市,可能很快就会把她忘了。没想到,林昆恒很快就来了电话。“打长途”成了他们每天的功课,一聊就聊得刹不住车。很奇怪,林昆恒不爱多说话,朋友说他是“闷葫芦”,但跟谢燕双却有说不完的话。

这只能用缘分来解释了。谢燕双和林昆恒在“煲电话粥”中相互了解,好像越来越熟悉,他们都觉得,两个人的性格很合得来。林昆恒的性格偏于冷静,说话办事讲究有条有理,而谢燕双向来直率热情,凡事都有乐观的心态。也许正是这种性格上的互补,使他们彼此欣赏,心心相印。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俩的感情不断升温,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可是,按照台湾的规定,没结婚前谢燕双不能到台湾。没到过台湾,就把自己嫁到台湾,谢燕双觉得有些玄,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聪明人自有聪明人的办法。谢燕双说,因为我不能到台湾,又对台湾那边不了解嘛,不知道嫁过去是好还是坏,当然会担心了。电话里我就对他说,我想看看你家什么样子,你把你家所有的地方,都拍成照片,发给我看看。我想,特别是他的房间,一看就知道是不是他家了。他真的很有诚意,把家里客厅到卧室,全部都拍成照片,给我看了,那他没有骗我啊!

谢燕双粗中有细,确实防了一手。她认准了林昆恒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嫁到台湾也放心。当林昆恒向父母汇报,他要娶这个围头姑娘,家里人也慎重起来。毕竟是娶媳妇,按理说,儿子应该把未来的媳妇领回家,拜见未来的公公婆婆,可是台湾的规定明摆着,谢燕双来不了台湾。怎么办?未来的媳妇不能来,未来的公公婆婆上门吧,他们到围头来了。

林昆恒领着金门的父母,到围头谢燕双家来。双方的老人都明白事理,年轻人如果喜欢,做长辈的也没有什么意见。

长辈这一关过了,谢燕双就嫁过去了。林昆匣在金门的父母,也就是谢燕双的公公婆婆,他们在金门住惯了,住着几十年的老宅子,不愿意跟儿子住到城里去。谢燕双和林昆恒小家安在台北桃园,离林昆恒上班的银行很近。放假了,他们就一起到金门住住,看望公公婆婆。

林昆恒父母也多次来围头的亲家,感觉很亲切,围头其实跟金门的农村差不多,同样的住在海边,同样的风情民俗。

谢燕双结婚后,生了两个活泼靓丽的女孩,丈夫林昆恒非常喜欢孩子,她们对爸爸也特别亲,有时候连谢燕双都妒忌。

谢燕双说,其实我嫁到台湾,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我先生家里人的习俗,跟我们围头的习俗太相近了。找对象就是找嘛,他找我找对了,我找他也找对了,也就是你们作家说的,在对的时候找到了对的人……

我采访“围头新娘”吴妮娜,是围头村妇女主任蔡金婷帮着联系的。那天吴妮娜回围头娘家,因为她弟弟大学毕业,刚在邻县考上了公务员,母亲高兴地要庆贺一番。我随蔡金婷到吴妮娜家,见到她轻声轻语,抱着两岁儿子,是一个清秀温婉的闽南女性。

需要说明的是,2002年,也是经熟人介绍,围头姑娘吴妮娜与台湾青年黄烟树相识,并携手走进了婚姻殿堂。她这个“围头新娘”跟着丈夫在台北住了几年,后来黄烟树看准大陆改革开放的时机,到大陆发展自己的事业,吴妮娜也就跟他回大陆,在金井镇安了家。

吴妮娜抱孩子回金井镇时,我跟围头村主任洪水平同车,听她说自己也抽空去看望他们,询问他们过得好不好,有什么事需要村里帮忙。村里关注每一个“围头新娘”,她们跟村里都有来往。

金井镇离围头村不过十多分钟的车程。吴妮娜家是镇里的一栋五层楼房,可以看出,她丈夫黄烟树很有生意头脑,他盖楼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空地,现在前后都是楼房,他家这栋楼下面四层都出租了,他们自己住在五楼,里面是一个跃层,楼上楼下自成一体,装饰新潮而舒适。

黄烟树见到洪水平,用闽南话寒暄。然后让坐,拿出台湾的“高山乌龙”,像闽南人家那样烧水沏茶。洪水平向他介绍我是作家,他向我作揖,表示佩服,还把我引到博古架前,给我看架上摆满的各式各样的紫砂茶壶。我理解,他要我看的,是他这个台湾人对于传统文化的喜爱。

黄烟树告诉我,闽南的订婚仪式,跟我们台湾基本上是一样的。因为毕竟台湾人也是从闽南这一带过去的。订婚的仪式嘛,就是吃碗面线,加上红蛋、红枣,图个吉利。订婚仪式是在女方家,正式婚礼是在男方家。所以我们订婚以后,拿到这边的公证,就回到台湾举行了婚礼。

吴妮娜跟着黄烟树回台北,看望公公婆婆。开始做媳妇,她心里也没底,不知道那边的长辈,是否像围头老人・样好相处。事实证明她多虑了,婆婆对她很疼爱,像对待女儿一样,什么话都可以说,叫她不要想家,把这里就当做自己的家。吴妮娜对公公婆婆也孝顺。用黄烟树的话说,我太太看起来蛮朴素的,很传统的家庭主妇,我爸妈都非常喜欢她。

黄烟树生来就有经商的头脑,他早就看好大陆市场,在改革开放初期就到大陆投资,开始时交给人家打理,自己抽取红利,后来他在台湾有了积蓄,又来闽南做生意,至今他的生意仍然很稳定,给家庭生活提供了经济基础。如今,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男孩子,日子过得很开心。

黄烟树说,我们台湾跟闽南传统一样,都是男主外女主内。我在大陆这边经商做生意,有时候忙一点,我老婆在家照顾孩子,当一个全职太太,有时间的话我们会一起到外地旅游,散散心。

陪吴妮娜回围头娘家,黄烟树喜欢在海边逛逛,就像到了修理情绪的“驿站”,最放松也最愉快。女儿女婿带外孙回来了,岳父岳母总会忙一桌好菜。在围头的家里,黄烟树可以吃到最新鲜的海味。

黄烟树觉得,在大陆跟在台湾都一样,没有觉得是离乡背井。不管是在语言还是闽南习俗上,都感觉很亲切。岳父出海打鱼,自己的渔船回来,给黄烟树吃的当然是最新鲜的海鱼,那味道让他难忘。

当黄烟树起身忙孩子的时候,我问吴妮娜,你老公关心你吗?吴妮娜说,我老公对我很关心,就怕我受苦受累。特别是我怀孕时,我想吃什么,半夜他也去给我买。他为人很好,朴实能干,别看他生长在台湾,我觉得和大陆人没有什么不同。结婚这么多年了,我们很谈得来。

当我们告辞时,黄烟树和吴妮娜夫妇出门相送。我们坐上洪水平开的车,与他们挥手道别。车已经开上了公路,我从倒车镜里,仍然能看到他们手挽手,走在绿树成荫的夹道上,边散步边窃窃私语。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两个人的举止十分默契,怎么看都很温馨。

这是一对平静而又甜蜜的夫妇,他们携手走过的幸福日子,是对“两岸一家”最简单也最直接的解读。

围头村秘书小吴说,“围头新娘”太多了,有的过春节才回家来,他向我介绍了老民兵吴尊顶一家。吴尊顶在1958年8・23炮战时,也是冲锋陷阵的勇士,他当过支前船工,冒着炮火运载木头去大嶝岛修筑工事,不愧为一条好汉。

吴尊顶的晚年悠然自得,他和一帮老人约定时间,每天在一起喝茶聊天。闽南的功夫茶,与其说喝的是浓浓的清香,不如说喝的是半生的滋味。他朗朗地说,上头的政策好哪,下面的日子才好啊!

吴尊顶当年撑着竹排在海上穿梭来回,对岸炮弹打过来东炸西炸,他望着对岸恨得牙根痒痒。他与许多老民兵一样没想到,儿女长大了海峡也变了,大女婿对台贸易做得挺红火,二女儿吴明莉娶回了台湾儿媳妇,三女儿吴明艺嫁了台湾老公,大家的日子都不错,而且都跟台湾沾着边。

随后,小吴又陪我到了吴尊顶二女儿吴明莉家。这是一栋宽敞的三层楼房,略显陈旧,但干净的小院里铺着地砖,繁茂枝叶遮出一片绿荫。一脸微笑的吴明莉把我们迎进屋,与嫁到台湾的“围头新娘”不同,她在围头出名,是因为她儿子娶了个乖巧漂亮的“台湾新娘”。

我问的问题,也是许多人问过的问题:人家把女儿嫁到台湾去,你儿子却把台湾女孩娶回来,您这个当妈的很骄傲吧?

吴明莉开心地说,娶啊,嫁啊,都一样!

我说,娶过来,当然不一样啦。

她说,好多围头女人虽说嫁到台湾了,还在这边盖了房子,逢年过节带着丈夫儿女回来,有的隔三差五小住一段,有的干脆就在大陆做生意,长住在围头娘家。你说,这嫁出去和娶进来有什么差别吗?

吴明莉儿子叫吴聪明,如同他的名字,他是一个很能干的聪明小伙子。他原先在厦门一家公司做事,因为为人踏实,办事利落,业务做得很不一般,深受老板赏识。公司的业务扩展到云南,吴聪明就被总部派到云南,做业务主管了。媳妇庄丽玲是台湾高雄人,很早就跟朋友来到大陆做生意,后来在厦门开了一家美容店,她和吴聪明就是在厦门相识的。

说起来有意思,庄丽玲向来很有主见,从小就独立性很强,跑到大陆发展,也是自己的决定,父母向来不干涉她的自由。一次朋友聚会,庄丽玲和吴聪明互有好感,聊得高兴,只是吴聪明觉得她的条件太好,不敢有非分之想,过后也就放下了。也许是观念不同吧,庄丽玲却是一个现代女性,她对吴聪明一见钟情,随即主动打电话和他约会,展开了“爱情攻势”。

吴聪明和庄丽玲相爱了,他们对这段感情的态度都很认真。庄丽玲向高雄的父母汇报,只是没办法带未来的老公赴台。吴聪明刚领着庄丽玲回围头,见过未来的公公婆婆。这两个年轻人还没结婚,就一起来过围头好几回,庄丽玲妈妈长妈妈短的,把吴明莉叫得心花怒放,甜蜜蜜的。

高雄的亲家对吴聪明这个大陆女婿也万般满意。登记结婚后,吴聪明终于陪着庄丽玲到了高雄,看望岳父岳母。庄丽玲是家里的独生女,当然希望女儿留在身边,眼见女儿出嫁到大陆,老人不免有些伤感。吴聪明赶紧安慰老人,又和庄丽玲商量,自己先回大陆上班,她暂时留下来陪父母。隔了些日子,庄丽玲才回到厦门打理她的美容店,有时也到云南探望吴聪明。

吴明莉说,只是苦了我儿媳,那时常常在路上跑,要到云南,要回高雄,还要来围头,我挺心疼她的,她还说没事。

如今,庄丽玲怀孕了,吴聪明把她送回高雄,一边待产,一边可以陪陪父母。吴聪明说,等孩子生下来,再带回围头,认认吴家的门。

吴明莉要当奶奶了,想想家里又多了一个“小台胞”,她怎么能不高兴!是啊,只要他们相亲相爱,两岸的婚姻同样牢固。身为父母,看到下一代幸福快乐,真心实意地过日子,就放心了,知足了。

历史无情又有情。

“围头新娘”嫁过去,“台湾新娘”娶过来,似乎要在经历过炮战的土地上,有意识地播撒爱情,让苦涩之后多一点甜蜜。

但愿,这甜蜜能够悠长而恒远。

2005年1月,福建省籍居民赴金门旅游正式启动。许多人怀着悲喜交加的心情,登上首发金门第一条游轮的时候,其中就有应邀前往的8・23炮战的亲历者,这对老夫妇目光迫切,神情激动,他们是陈菲菲和她丈夫谢先生。

迎着大海上升起的灿灿阳光,游轮穿过曾被炮火封锁过的海峡,仿佛穿越了那些风风雨雨的坎坷岁月。此次航行的目的地是金门,陈菲菲站在甲板上仍然恍如梦中。金门就是很快可以登临的小岛吗?或许是,或者不是。

金门,它被陈菲菲在广播台前的喇叭里念过无数次,它与陈菲菲的青春年华难以分开。要知道,陈菲菲一辈子做的事,就是对金门“广播”,或者说对金门“喊话”,金门这么近,金门那么远!

陈菲菲这个名字,在金门的知名度极高。曾在金门当过兵的一位台湾学者到厦门访问,接待人员带他到环岛路边上的何厝香山参观,随口说,当年陈菲菲就是在这里工作的。那位台湾学者立刻说,久仰,久仰啦!

凡是经历过炮战的金门老兵,不管走到哪里,都还会记得,有个嗓音甜美的大陆广播员叫陈菲菲,有的甚至叫她“梦中情人”。一个从台湾回来定居的老兵说:在金门那些年最难熬,陈菲菲小姐的谈话给了俺很多安慰,不管怎么说,这是从大陆传来的女人的声音啊,她使俺想起留在家乡的娘,想起俺的老婆。

为什么陈菲菲会这么有名?

陈菲菲说,我们的收听对象主要是哨兵,特别是夜晚,他站在那里没事干,无聊,就可能静下心来,听听海对岸讲些什么话。

《告台湾同胞书》发表后,福建前线奉命停止对金门等岛屿的炮击。“前线厦门对敌有线广播站”这个全称,也去掉了“对敌”两字,改成了“厦门对金门广播站”,后来又率先停播。随后金门也停止了对厦门的广播。

当年两岸广播员唱“对台戏”的海边,可以坐船靠近对岸“海上看金门”。陈菲菲一听到有这等好事,买票乘船绕金门转了一圈。船老大将船开近马山,她看到士兵,直冲他们招手,两岸和平了,心情特爽啊!

马山,就是金门对大陆广播站的所在地。退休后的陈菲菲,早想看看她天天对着它广播的金门了,播音这么多年,她跟金门有着特殊的感情,什么时候能到金门,圆圆梦呢。陈菲菲说,过去在前沿广播,两军对垒,金门可望而不可即,接到参加首发团的邀请,一想到55年的梦,现在可望又可即了,我就爽快地答应了。毕竟当年是“对敌广播员”,不知道去金门安全不安全,我让老伴陪着一起去。

陈菲菲的老伴谢先生退休前是电视台的台长,可以为她“壮胆”,结果一路心情舒畅,没有任何不愉快,显然是她多虑了。

当她真的来到金门,感受这一片不一样的土地时,正赶上金门又一次举办“碉堡艺术节”。她好奇地看到,硝烟过后的炮战阵地上,18个碉堡都被另类包装,超出常人的思维范围,感觉很平和,很多设计也挺巧妙。

艺术节的作品互动性极强。在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榕树下,垒起了弹药箱,可以唱卡拉OK,这个带有战地风味的作品,名叫《榕树下,谁在唱歌》。无论是大陆的游客还是台湾的游客,都在树下排起队轮流唱歌。

陈菲菲和老伴也意兴盎然参与其中。排队到他们,老伴问她唱什么,她说,就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吧。于是,他们在金门的土地上一展歌喉,唱响了这首邓丽君唱的歌曲,动人的旋律在繁茂的枝蔓间回响: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一曲终了,周围的人热情地鼓掌说,你们唱得真不错啊。陈菲菲笑着说谢谢。其实,这首邓丽君的歌曲传向大陆,最早就是通过她的播音介绍的。邓丽君成为大陆听众最早认识和欣赏的台湾歌手,她也功不可没。

与大陆对金门的广播站一样,金门的马山广播站也成了历史遗迹。陈菲菲最想看的,当然是金门“老对手”的喊话设备。

她说,我和他们对喊那么多年,想了解他们在对面看我们是什么样子。很遗憾,通往马山广播站的公路在修,我们也就没去成。不过,在一个巨型大喇叭旁拍照留念,也算是有所补救啦。这个大喇叭是仿造喊话设备的创意,艺术家从大喇叭里伸出一条长木板,像“舌头”一样,上面摆着桌椅可以喝咖啡,真是有趣。

她也用闽南语广播过,对发音很有研究。也许是职业习惯,她到了金门,还仔细询问金门闽南语和厦门闽南话的异同,都得到了热情而耐心的回应。无论在哪个景点,台湾同胞都是有礼貌地微笑,就像老乡见老乡。她很高兴的是,金门老人都还记得,当年大陆广播站播放过哪些高甲戏剧目,甚至还有人能学大陆播音的语调,能唱大陆播放过的“革命歌曲”,她心里乐了,当年就是我在广播的啊!

她说,在金门仍然有一些前线的味道,海边沙滩仍有防坦克登陆用的“轨条砦”,有的地方的雷还没有扫干净,禁止游客进入。相比之下,我们厦门的环岛路以前也是军事,可是现在防坦克登陆的“三角石”早没了,修成了一片城市花园,人们可以放风筝,可以喝茶,还可以欣赏很多的城市雕塑。

以普通游客的身份踏上金门,陈菲菲的心情特别放松。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就是我这一趟金门之旅,没能见到当年的“敌方”播音员,听说她们的家都在台北,不在金门。当年,我天天对着他们广播,她们也天天对着我广播,白天听、晚上听,时间长了,当然想见见这个藏在喇叭背后的人到底长得什么样!

不约而同,海峡两岸都选择了女性做前线播音员。也许,双方都有这样的判断,正因为广播内容是政治化的,而女性的甜美嗓音更能打动对方。有线宣传与无线宣传最大的区别,在于无线宣传有选择性,不爱听可以关机不听。而有线广播宣传带有强迫性,喇叭一响,你不听也得听。女声的柔婉就有耐听的穿透力。

当这一个叫陈菲菲的女孩,被福建前线部队选中,在何厝走上对金门广播的岗位的时候,在对岸的金门马山广播站,另一个叫汤丽珠的女孩,也被台湾心战总队录用,成为与陈菲菲“对战”的前线播音员。她们共同的特点,就是音色优美,会普通话,又会闽南话。她们有见过面,只能在望远镜中远远地观察对方。

就这样,汤丽珠成了陈菲菲的“老对手”。

在陈菲菲的广播里,不时直接点名:“汤丽珠播音员请注意……”汤丽珠有个伯父在温州,广播组请他来用温州话向她喊话。

那边的汤丽珠,广播时也毫不客气,会反过来“点”陈菲菲的名:“欢迎陈菲菲小姐起义反正,保证重奖重用。”

陈菲菲说,前线女同志很少,我也就出了点小名,登了报纸,随英模报告团进北京。台湾那边也知道我了。汤丽珠的广播和打过来的传单经常点我的名,说欢迎起义什么的,台湾的情报也挺灵的,连我一个月工资多少都清楚。

虽然陈菲菲和汤丽珠在广播里是“死对头”,但“嘴仗”打久了也打出默契,就是绝对不搞人身攻击,逢年过节还亲切问候一下。

在时间往后推移的日子里,两岸大规模的你死我活的炮战,逐渐变成了象征意义更大的零星炮击。这也演变出一道奇特的战地景象,恐怕在世界战争史上都罕见。而最明显的,就是两岸广播员的语言,由警告转化为提醒。

炮击前,这边的陈菲菲告诉金门那边:“你们务必躲在安全地带,不要出来。”同样,金门那边汤丽珠也会广播:“共军兄弟们,请你们躲进掩体,我军要放炮了。”

在寂静的暗夜里,两岸的炮阵地都一片寂静,仿佛都在倾听海峡上空交织的广播,那是陈菲菲与汤丽珠在播出夜间节目。

确实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她们都是花季女孩,却属于两个营垒,无疑都是坚定的“对手”,然而,她们又日夜相伴,彼此说的话超过了对家人说的话。当所有的人不能往来的时候,只有她们的声音能越过海峡。

陈菲菲很多年都忘不了汤丽珠,因为她走进何厝香山广播站时,汤丽珠是她的第一个对手。虽然念的稿子里是针锋相对的语言,还带有战时浓浓的火药味儿,她对汤丽珠却从来没有恨,有的只是好奇。她有时用望远镜看金门,看到汤丽珠穿着超短裙出来散步,觉得她的身材很好很漂亮,仿佛相识已久的老朋友。

当陈菲菲退休后,像所有的老人一样怀旧,会记起那些一起工作过的人,其中就有对岸的老对手汤丽珠。她说,现在年纪大了,常常想起汤丽珠,也不知她在哪里,生活怎么样。我挺希望,我们有机会能见面。我们可以不谈过去,不谈战争,不谈政治,作为女人,我们就聊聊女人感兴趣的话题,谈谈时装、养花、烧菜、气功、化妆品、孙女外孙什么的。直觉里,撇开政治立场,我们一定能谈得很开心的。

敏感的记者有这样一篇报道:

没想到“见面”的机会真的来了。电视专题片《血脉》摄制组找到陈菲菲,先拍好陈菲菲的部分,然后前往台北,经历一番曲折找到汤丽珠,拍摄汤丽珠的部分。两个多年的老对手,借助摄像镜头,有了一次间接的对话。

台北的汤丽珠和丈夫看到了在厦门安度晚年的陈菲菲。镜头里,陈菲菲笑着回想:“印象中,汤丽珠是个身材苗条、性格直率的女孩子,声音也很好听……”

在记者的要求下,陈菲菲还重温当年念了无数遍的“亲爱的金门军官兵弟兄们……”念完这个两岸对峙时期常用的称呼,陈菲菲不由得乐了。

当年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亲爱的大陆同胞们,朱毛军官兵弟兄们”,如今,汤丽珠念起来显得非常不好意思,她掩嘴笑道:“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好,不愿再说这样的话了。”她说:“我们都是中国人嘛。”

陈菲菲在镜头前真挚地问候汤丽珠,邀请她有机会来厦门玩,俩人“可以谈谈儿孙满堂,谈谈晚年的幸福生活”。

对于陈菲菲的邀请,汤丽珠回应道:“有机会一定去拜访!”

记者所言不虚,笔者就是这部电视专题片的撰稿人。当时我们拍摄主旨就是寻觅“海峡两岸悲欢离合的真实故事,两岸同胞骨肉相连的情感追踪”。摄制组从大陆到台湾,用真实镜头,把断在两岸的故事又“衔接”起来。

这部《血脉》先在央视播出,后来在台湾也播出了。有意思的是,片中采撷了数百个情系两岸的人与事,唯独这两个女播音员最吸引人的眼球。台湾东森电视台对此专题报道,主持人的导播语言写的很有“台湾味道”:在两岸剑拔弩张的上世纪50年代,金门和厦门前线都有所谓“心战播音员”。台湾有汤丽珠,大陆则是陈菲菲。每个晚上两个人在空中较劲、叫战,争逐台海第一名嘴的荣誉!

曾经的剑拔弩张,在台海关系和缓后,两位播音员也卸下对立,可惜两人始终无法亲自见上一面,说了大半辈子的对台戏,汤丽珠和陈菲菲都是台海第一名嘴!

台海第一名嘴!

我读到此不禁菀尔,台湾同行就是厉害,一语中的。

需要补充的是,与陈菲菲的一直坚守不同,汤丽珠在炮战之后就“急流勇退”了。她选择了相夫教子的平静生活。她说,我退役后,就全心地辅佐丈夫开诊所,孩子们也都长大成人了。前几年,我还和丈夫一起,回了一趟温州老家。一开始对大陆也有些怕,到了温州,老家人对我们很亲切,真的蛮感动的。

陈菲菲在广播员岗位上干了32年,她也有她的遗憾:炮战前夕我刚好怀孕。前线最需要我,我和爱人商量,先把大孩子送到上海他爷爷奶奶家。当时心里真是矛盾,我想要这个孩子,形势不允许啊,我是含着眼泪到医院去人流的。手术不到10天,我就返回工作岗位了。回想起来,大儿子长得比我都高了,我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真是太少,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和妻子。战争年代抛家舍业的女性有的是,可和平时期,像我这样听着枪炮声有家回不去的女人,真的是凤毛麟角吧?

好在陈菲菲丈夫谢先生理解她,一直在她身后默默地支持她。陈菲菲的大孩子是一个女儿,后来又有一个儿子。这一对懂事的儿女,从小就习惯了母亲不在身边,养成了凡事自立的个性。他们很争气,都凭着实力接受了高等教育,如今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给她极大的安慰。陈菲菲退休以后的生活很丰富,除了养生健体、唱歌练声,她还在老年大学报了两门课,一门是古典诗文,一门是英语。

前不久,陈菲菲和先生刚从安海老家回来。她专门提到,摄制组送给她一套获奖电视片《血脉》的碟片,她和丈夫在家反复看了,非常喜欢。只是片子里提到“陈菲菲,祖籍福建同安”,应该纠正。错了,是安海!

想当然的笔误。我顿时脸红,赶紧道歉。她笑了,说没事,也就是你们,写到我的祖籍,那时金门那边,只知道我是大陆的。

2009年6月10日,中央电视台《小崔说事》栏目的演播厅,陈菲菲被邀请参加节目。在现场,观众见到了一位特殊的嘉宾,作客央视的台湾播音员,名叫许冰莹。崔永元特意介绍说,许女士就是做这个对我们大陆广播的工作的,现在可以到福建来旅游、学习,还可以到中央电视台来做节目,没有任何问题。

陈菲菲是大陆对金门广播的老资格播音员,而金门那边的播音员却是隔几年就会替换。1977年,22岁的许冰莹通过考试,当上了军对大陆广播的播音员。她说,当时我还在读大学,同学叫我陪去考试,结果同学落选,我却考上了。考试的要求,发音正确,吐字标准,而且我就是金门人,愿意离家乡近些。

从五十年代的汤丽珠,到七十年代的许冰莹,都与陈菲菲由对手而成为朋友。这次在央视的会面,有记者报道说,“当年双方在广播里唇枪舌战你争我夺,如今却同时坐在了中央电视台的演播厅,相见一笑泯恩仇。”

其实在此之前,她们已经见过面了。

2008年5月,从台北到厦门的许冰莹有一个心愿,想与陈菲菲见个面,不知道陈菲菲是不是愿意。朋友一联系,陈菲菲欣然答应,许冰莹这个金门小妹,我们在相互广播的时候就熟悉了,早就想交个朋友啦!

那天,陈菲菲和许冰莹见面,就像久别重逢似的很自然,真的是一见如故。许冰莹激动不已,喊一声陈大姐,就来了一个台湾礼节,张开手臂紧紧地拥抱。她们互送了纪念品。陈菲菲送了一串玛瑙的珠子,价值不菲,饱含心意。许冰莹则送了金门“三宝之一”,就是一把“金门菜刀”,用炮弹研磨出来的一把刀,非常有纪念意义,也可以家常使用。她风趣地说,虽然送了刀,却切不断我们的感情啊。

谁也没想到,许冰莹这个昔日的金门姑娘,到厦门并不是简单的旅游,而竟在54岁退休之后,又到厦门大学攻读中医专业,成为全校最年长的本科学生。许冰莹开玩笑说:我每次走到教室门口,然后教室里面鸦雀无声,他们都以为是老师来了,结果我进去找一个位子坐,哦,大家才明白,原来她也是学生。

许冰莹这样的“高龄学生”,功课会不会跟不上?

许冰莹说,能跟上,我全力以赴,拿出当年播音的干劲啊!好好地读书,大声地朗诵!因为我是金门出生的,金门本来就是属于福建省,所以我到福建厦门很亲切,好像就有点回家的感觉吧,跟在家没什么两样。

在厦门,陈菲菲的家对许冰莹总是敞开着。

双休假许冰莹到陈菲菲家做客,谈天说地,笑声不绝。陈菲菲请她吃饭,她也不客气。毕竟过学生日子,正想打牙祭呢,闽南的饭菜正合她的口味。

陈菲菲说,冰莹妹妹,你要吃什么,你就直说。许冰莹说,我最喜欢吃春卷了,在台湾要春节才能吃得到。陈菲菲说,我们这边不用等春节,什么时候吃都可以。等到下一个周末,陈菲菲到菜场买了韭菜黄、肉丝和春卷皮,回来和保姆一起调馅子,包春卷。当许冰莹尝到炸得焦黄的春卷时,连说太好吃了。

许冰莹还有个心愿,因为在金门往大陆播了这么多年,想看看大陆对金门的广播设备。陈菲菲说好啊,虽然何厝香山的广播站不在了,可是大嶝岛还有一个战地观光园,那里就保存有“世界最大的军事广播喇叭”!

2010年11月26日,厦门翔安的大嶝战地观光园,“世界最大的军事广播喇叭”前,许冰莹和陈菲菲这两位奶奶级的两岸知名人士,曾经响彻海峡上空的“战地广播员”,紧紧握住对方的双手,留下了一张珍贵的合影。

76岁的陈菲菲,56岁的许冰莹,虽然已经多次见面,却是第一次重聚在当年的战地前沿,仿佛又年轻了许多,笑谈着那些往事的细节:

“我们的喇叭被你们打了100多个洞!”

“你们边打,我们边修边补。”

“亲爱的金门军官兵弟兄们……”

她们的身后,就是以“世界最大”闻名的战地喇叭,当年海峡两岸“广播战”的历史见证。这里接待了数以万计的两岸游客,又成为两岸播音员“战地握手”的圆梦之地。硝烟早已散尽,留在她们心中的,只有浓浓的姐妹深情。

与隔海“对话”的陈菲菲一起回顾往昔,一向敢想敢干的许冰莹说了一句大实话:倒过去30年,怎么想都想不到!

担忧成了说笑,喜悦常来敲门。

这次我到围头,又见到洪双飞父亲洪建财,在他家客厅的墙上,仍挂着贴满照片的大镜框。既有早年当民兵时扛枪站哨的黑白照片,又有应邀参加各类活动的彩色照片。他指给我看,有一张是他站在北京天安门前拍的,整齐的西装上挂着英模代表的绶带。他告诉我,2007年,纪念人民建军80周年,北京隆重召开全军英模代表大会,他作为福建省唯一的民兵代表应邀参加,受到等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这是对往昔历史的尊重,他尤为感念。

洪建财说,我们这些老民兵,比谁都更希望两岸的和平!你看当年的史料,没有8・23炮战,美国人都叫放弃金门,搞“两个中国”啦!和,都是坚持一个中国的!现在两岸和谐,经济开放,你来我往,这一切是怎么来的?我们所有中国人一起努力啊!

高兴了,就和老伴到金门亲家住些日子,这是洪建财晚年过日子的一种常态。想想也有意思,对这个曾经颇有名气的民兵英雄,金门方面并没任何刁难。海峡双方对于历史的态度,无疑也是海峡两岸解冻的一个标志。

次日是周末,洪建财和老伴蒋美丽特别高兴,早早就在金井船运码头,等候洪双飞带小外孙回家。我也如约一同前往,感受两岸“小三通”的氛围。其实,围头的对面就是金门,洪双飞和父母常见面,但是女儿和小外孙每次回来家住几天,还是让老人很开心。开个车接一下,也给女儿一个惊喜。

等船时,洪建财说,以前比较不方便,要绕来绕去。现在两岸“小三通”,什么时候来就来了。我女儿上个礼拜回来的,今天你要采访,我叫她来,她就来了。这个小外孙要读书,不然也经常来。

其实,洪双飞心疼父母,叫他们不用来石井码头接,出租车很多,随便打一辆回家就行,可是父母非要来,一下船就见面,她当然也很高兴。通关手续极简便,到边检的窗口出示证件,马上就放行了。

回到围头洪建财家,洪双飞小儿子欢快地跑去玩了,洪双飞和家人简单寒暄几句,就坐下来接受我的采访。看洪双飞刚到家,我有些过意不去,你还有什么话跟爸妈说,你先说,我等一会儿吧。洪双飞却说,没事,我跟我爸妈天天通电话,有时一天要通几次呢,该说的话,早就说过啦。

洪双飞是金门的媳妇,平时毕竟在金门的多。每逢佳节倍思亲,父亲洪建财会走到海边,在礁石上坐上半天,眺望对面的金门。有时还登上民兵哨所的t望台,借助40倍望远镜,遥望有出嫁女儿的地方。

洪建财倍感欣慰的是,到底是当过民兵瞄过靶,他这个老泰山的眼力没错,金门女婿陈应超很孝顺,经常到围头村探亲,还在围头村为岳父母新建了一座五层楼房,把洪家长辈当做自己的长辈。

洪建财老伴蒋美丽进屋取东西,我问她,对女儿嫁金门,您满意不满意?蒋美丽说,满意!我女婿啊,亲家亲家母啊,对我女儿都很好。现在这么方便,我女儿就像嫁到厝边(周邻),而不是金门!

网络真的把世界变小了。隔两三天,洪双飞要打电话回家,问候老爸老妈,昨晚睡得好吗?今天吃些什么?一接上视频,那边女儿喝水、梳头、微笑,还有外孙的玩耍,都看得一清二楚。这个时候洪建财就觉得,嫁到金门的二女儿和嫁在本村的大女儿,几乎没什么区别。

说起在金门婆家的日子,洪双飞道出两个字:感恩。洪双飞跟着陈应超初到金门,内心难免有些忐忑不安。婆婆挽着媳妇的手,柔声地告诉她,我们家就是你的家,你在自己家里不要见外。

洪双飞是一个热情直率的热心肠,她最乐意做的,是联络那些嫁到金门的围头姐妹,有空就一起坐坐,拉拉家常,大家互相关照,互相帮衬,通报家乡信息,探讨婆媳关系,把金门当做“第二故乡”。

洪双飞原先开过化妆品店,后来有了孩子顾不上,就关掉了。她说,我们围头有很多嫁到金门的嘛,有的是在上班,走不开,一到暑假,我要是回围头娘家,她们就托我带她们的儿子女儿回来,可是暑假结束的话,儿子女儿还是要回去啊,就怎么办呢,正好我有时候差不多一个礼拜就来一趟啊,她们就会托我说,那你把我儿子把我女儿带回来吧。

谈到这些带孩子过关的事,洪双飞也觉得好笑:去年我回来三趟,带回来三个人家的小孩子,每个小孩子都不一样,我就跟我爸说,人家会以为我是人贩子,因为我每次带回去的小孩都不一样。

金门乡亲对洪双飞怎么看?在洪建财家,我看到一段录像,是某电视台到金门实地采访的。金门金沙镇光前里里长陈春庭说,洪双飞不错啊,肯干实干型的。她跟我们这边的里民,都相处得很好。她蛮合群的,没有什么架子,也没有什么比较偏僻的个性,都不会,很随和啊。

“围头新娘”勤劳朴实的口碑,被洪双飞带到了金门。金门陈家长辈对这个媳妇很喜欢,对儿子当初的选择赞不绝口。性情开朗的洪双飞适应能力很强,与左邻右舍融洽,赢得了大家对她的赞赏。

围头的娘家,金门的婆家,都在岁月中靠拢。洪双飞敢带头做“围头新娘”,洪建财敢带头同意女儿嫁到金门,时间证明他们的勇敢没错,他们所得到的最大回报,就是一家人的安宁与幸福。

海峡最宽,曾经让成千上万的人不能来往。

海峡最窄,如今有成千上万人的自由往来。

在厦门最美丽的环岛路的中段,有一个巨幅的标语,上面写着“一国两制统一祖国”。对面的大担岛上,也有一个巨幅的标语,上面写着“三民主义统一中国”。厦门开辟的“水上看金门”的游览线路,就是沿大担岛航行,成为经久不衰的“黄金线路”。

有一个台湾流传甚广的笑话,连这样不苛言谈的政治人物也在公开场合引用过:厦门这边打电话给金门县县长,说对面那个“三民主义统一中国”牌子年久失修,都旧了,你们快修修吧。金门县长说,这关你什么事。厦门这边说,我们游客到这来,用望远镜就是看这个,看不清楚他不高兴,他要投诉啊。

反之,站在金门的岸边望大陆,厦门环岛路上“一国两制统一祖国”的巨型标语牌,足有三层楼高,也是一个标志性的看点,被金门的当地导游大加渲染。听说,金门县政府拟向台湾当局提案,要求兴建一座金门与厦门的“会嶝和平大桥”,这会使得往来频繁的“金厦生活圈”更密切了。

就这样“敌台”的声音虽然远去了,却并没有消散,仿佛化做了一道历史的屏风,镶嵌在浩浩波涛之上,昭示着海峡的过去与未来。

潮起潮落,见证着一代又一代的悲欢。

海天辽阔,承载着一天又一天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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