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在任内完成修宪?

安倍晋三自担任日本首相后一直力主修改宪法,并公开宣称“将考虑在任内完成修宪”｡目前,安倍已经在修宪道路上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2007年5月14日,日本国会众参两院通过了规定修宪手续的《国民投票法》,修宪程序获得了法律依据｡

旨在摆脱“战后体制”

日本的“战后宪法”,是上世纪中期日本发动侵略战争惨败､投降并被美国占领后,在美国占领当局指导下制定的｡它是否定“明治宪法”､告别军国主义路线的产物,其最大特色是禁止“交战权”和“拥兵权”的第九条｡长期以来,不愿正视侵略历史､主张重振日本精神与国威的右翼保守势力,始终把修改宪法第九条作为一个不懈追求的目标｡

战后初期,时任首相吉田茂在自民党内确立了“保守本流”路线的优势地位,主张将日本纳入美国主导的安全保障体制和自由贸易体制,实现安全与繁荣｡其目的就是掩藏锋芒从而实现“经济崛起”｡但当时的政要鸠山一郎､岸信介(安倍晋三的外祖父)等则提出了与其相对立的“激进保守”路线,即主张日本应向更为独立自主的方向迈进､应拥有国家所必备的防卫力量,为此必须修改宪法和重整军备｡

虽然鸠山､岸(此两人以后也先后担任了日本首相)等人的“激进保守”路线受挫,但该路线却由福田赳夫､森喜朗传承下来｡安倍1993年接替去世的父亲在山口县高票当选众议员后,即加入其父所属的福田派,并忠实继承了该路线｡当选首相之前,2006年安倍在《致美丽的祖国》一书中曾向人们袒露心扉:主张清算“重经济､轻军备”的吉田路线,并称要制定自主宪法,使日本成为“真正自立”､“自信的国家”,实现“防卫自强”､“外交自主”｡用安倍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日本的国家框架必须要用国民自己的双手从头开始构建,只有这样才能实现真正的独立”,即要彻底摆脱“战后体制”,建立“独立国家体制”｡当选首相后,安倍明确提出要“将修改宪法尽早提上政治日程,发挥出应有的政治领导力”｡此后不久,又公开宣布:“自民党总裁任期为三年,连任不能超过两届｡我将考虑在任期内完成修改宪法｡”这实际上是在宣布其修改宪法的政治日程――在六年内“自主制定”一个新宪法｡

关于修宪的理由,安倍列举了三点:“第一,现行宪法的制定过程有问题,它是日本被占领时制定的宪法,因此不属于‘自主宪法’｡第二,现行宪法实施60载,某些内容已与时代不符,尤以第九条为典型代表｡第三,亲手制定国家根本大法的决心与意志体现了开拓新时代的精神｡”这就是说,制定“自主新宪法”,旨在“告别战后”､开拓彻底摆脱“战后体制”的新时代｡日本政治评论家远藤浩一对此评论说:“安倍作为政治家的原点,在于通过与保守的自民党结合去‘直面脱离战后’,从这个意义说,自民党的执政地位不是他的目的,只是他实现政治原点的手段｡”

后初期,日本人的日子过得极其艰难,粮食､住宅､衣服都出现严重不足｡1950年朝鲜战争带来的“特需”使日本迈出走向复兴的第一步,但1954年东京仍游荡着55万失业人口｡从那时起50多年来,自民党作为执政党出色地完成了恢复和发展经济的任务,使日本成功地跻身于经济大国行列｡

但在政治领域,日本虽通过《旧金山和约》恢复了形式上的,却未能实现“真正的独立”,更没有成为政治大国与军事大国｡安倍在《致美丽的祖国》一书中指出,自民党已经拖延了这个目标的实现｡安倍担任首相后,力主修改宪法,支持防卫厅升格为防卫省,使自卫队获得更大的权限和行动自由｡努力推动“普通国家化”､“政治大国化”的进程｡并把修改现行“和平宪法”作为走向“普通国家化”､“政治大国化”的必经之路｡

安倍的修宪逻辑是:不修宪就不能彻底摆脱战败国形象,不能洗刷“寄人篱下的耻辱”,不能彻底改变日本“经济巨人､政治侏儒､军事附庸”的“非正常状态”,不能成为“真正自立”的国家,更不能成为真正的政治大国与军事大国｡

修宪之路不平坦

尽管安倍对修宪显得志在必得,但修宪之路却难一帆风顺｡

首先,安倍要面对即将到来的参议院通常选举的考验｡2007年1月,安倍表示要将修宪作为7月举行的参议院选举的争论焦点｡这是自1955年2月鸠山一郎在大选中提出要“完成独立(包括制定自主宪法)与收回领土”以来,时隔52年,又一名日本首相将修宪作为自己的使命｡尽管安倍踌躇满志,但要想打赢这场选战,亦非易事｡5月19日,日本各政党党首纷纷为参议院选举展开全国巡回演讲,安倍在北海道表示,要“将修宪作为21世纪政治家的使命予以推进并接受国民的裁决”,干事长鸠山由纪夫则在鹿儿岛挥拳相向,“虽然自民党表示即使在参院选举中失败,也不会改变(修宪立场)｡也是做好背水一战的精神准备来挑战的,胜败关系到(我)党的存亡”｡两大政党一北一南针锋相对｡自民党要想打赢这场选战,不仅要迎接最大在野党的奋力挑战,更为关键的是要争取获得执政联盟公明党的选举支持｡公明党党首太田昭宏5月27日警告说,如果安倍首相在修宪问题上“走得太远”,该党在即将到来的参议院选举中将不会支持安倍｡同时,太田昭宏还重申,公明党反对通过修宪赋予日本“行使集体自卫权”的权利,也反对通过修宪赋予日本“动用武力对针对日本盟友的攻击进行反击”的权利｡显然,公明党在修宪这个事关“党是”的根本问题上没有让步的余地｡如果没有公明党的鼎立相助,自民党能否打赢这场选战,尚未可知｡这无疑给安倍修宪计划增加了难度｡

其次,安倍的执政目标与国民的期待相去甚远｡尽管在各种调查中,赞成修宪的比例几乎都超过了反对修宪的,但认为“有必要修改宪法第九条”的比例依然较低｡《读卖新闻》4月6日发表的民调结果显示,赞成修改宪法的为46%,不赞成修改宪法的为39%｡这是自1993年以来连续15年修宪派超过了“非修宪派”｡不过,这也是自1997年以来时隔10年,修宪派第一次跌破过半数｡并且,与该社去年调查结果相比,赞成修宪的比例下降了九个百分点,这是自2005年以来连续三年减少｡非修宪派则增加了七个百分点｡关于宪法第九条,认为有必要修改的为36%,认为没必要修改的则为56%｡其中,认为没必要修改第一款“放弃战争”的高达80.3%,认为没必要修改第二款“不保持战力”的则为54.1%｡《朝日新闻》5月1日发表的调查结果显示,58%的日本民众认为有必要修改宪法,表示反对的只有27%｡但对于宪法第九条,赞成修改的为33%,认为不宜修改的则为49%｡对于自卫队,赞成将自卫队改为“自卫军”的仅为18%,坚持自卫队仍为自卫队的则高达70%｡即使是赞成修改宪法第九条的民众,也有高达52%的人不支持改变自卫队｡显然,大部分国民赞成修改宪法,却不赞成修改宪法第九条｡而安倍的修宪目标则直指宪法第九条｡可见,安倍所努力的修宪目标与国民的修宪意愿还有很大距离｡

在《读卖新闻》5月19日～20日进行的关于政党､内阁支持率的最新民意调查中,关于“你希望安倍内阁应该优先解决的课题是什么?”这一问题的调查,选择“养老金及医疗等社会保障制度改革”的居第一位(59.5%),选择“经济景气与就业对策”的居第二位(51.1%),选择“北朝鲜问题”的居第三位(29.4%),排在最后的分别是“修改宪法”(11.5%)､“防灾等危机管理”(11.0%)和“靖国神社问题”(8.4%)｡修宪问题在日本国民心目中所占的分量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安倍作为政治家的原点”并不是如何忠实代表民意､实现民意,而是领导保守的自民党“去直面脱离战后”｡因此,“从这种意义上,对安倍来说”,能否赢得民心并不是他执政的目的,能否实现修宪才是他最关心的事｡

最后,虽然日本国内的护宪力量日渐式微,但也不容小视｡自民党自成立之日起,就以“实现自主修改现行宪法”为己任｡然而直至今天,长期执政的自民党仍未实现其“历史使命”｡自民党之所以未能完成其修宪的“夙愿”,以高举“护宪”旗帜的日本社会党为代表(包括日本共产党和一些日本工会组织在内)的护宪力量功不可没｡尽管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1955年体制的解体､新选举制度的实施,曾经是日本最大在野党的日本社会党逐渐沦落为“袖珍政党”,再也无法在国会中形成对自民党的有力牵制｡但是,在这种修改宪法的潮流之中,仍有反对修宪的“九条之会”在不断成立,而且教育界不断有学者站出来,向国民宣传宪法第九条的意义,呼吁国民开展阻止修宪的活动｡尽管他们的力量远不如当年的护宪和平力量那样声势浩大,但这种自发的､来自草根的力量更坚韧､更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