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壶,上厅堂

时间:2022-10-22 02:00:00

文化差异现笑事

有位老兄出国进行文化交流,发现一位老外热衷于收藏中国古董,可令他诧异的是一只夜壶堂而皇之地与饮具食具一并跻身瓷器行列,忍俊不禁之下委婉地劝说老外重新排列在我们中国,它们可不这么放。

或许老外根本不懂夜壶有作何用,或者他是持新观点的西方人,认为人身体各器官平等,不存在高低贱贵之别。总之,这是一种中外文化差异的表现,否则为什么人家叫老外?

其实老内也不尽相同。清代曾有个叫贾云章的浙江人就出过这方面的乖。此君洁癖洁得纤尘无染,也爱收藏古董。一次,他在行家面前显摆家藏的稀世珍宝,一个六咫高的古铜象。这象满身铜翠斑驳,充满古风工艺,他认定为真正的秦铜器。行家微微一笑,说秦铜不假,你可知道它做什么用?这是女人的溺器,你把它高高供起,不觉有碍观瞻?贾君不信,行家说象背上有个盖,你可以把它揭开:象的四足都有小洞,拿火烤,必然闻得到骚臭气。一试,果然。行家解释说:阿房宫里特备有许多这玩意儿,足底通暗沟,宫女们便溺时,解衣骑象,也算方便。如此挫折之下,贾君不屈不挠的洁癖却意外给“治”好了。

尽管古今文化的差异令夜壶成了笑事,可即便是现代,不同风俗的差别对夜壶的认识也大不相同。我一位四川哥们从北方带了把长嘴儿小口大肚子陶壶回去,说是炖肉非常好,我问:你知道它叫什么,干什么用的?他说不知道,管它叫什么干什么用,反正是新的,让它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其实就是把夜壶,若是北方人,它再得体,也不肯如是使用,印象难以泯灭。这印象便是南北文化差异。

厨房里的器具有屈尊下放茅厕的,和面盆做了尿盆。但茅厕的一切摆设断不可换房进驻厨房,在此,实行的是只能下不能上的政策,由此也可看出夜壶的低贱、下等。

夜壶正解

若说夜壶就是尿壶并非完全正确,其实它是夜晚在被窝里接尿的尿壶,因此人们曾戏称:“能进人男人被窝的除了女人就是夜壶了。”

受寒冷的冬天影响,北方男人对夜壶可谓情有独钟,样子也千奇百怪,金银铜铁锡不过瘾,关键部位还用钻石珠宝镶着。明代永乐皇帝使用的夜壶就是金的,由贴身太监负责管理,每天晚上管夜壶的太监还得事先打听好皇上在哪里过夜,得提前把夜壶送交给当晚侍驾的嫔妃。皇上是天子,是龙身,所用的必是龙头夜壶。据说,“龙头老大”这个词就来源于此。

而江南的夜壶大多是以陶加釉烧制而成,颜色或绿或黄或绛红。丁蜀是个以陶为业为生的小镇,主打产品便是夜壶,尽管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就已很少见厂家生产夜壶了,不过夏天在窑头火灶,窑工依然会用刚出窑的夜壶,泡杯浓浓的红茶来解暑解渴,光着脊梁的汉子仰脖一阵牛饮,想来也是欢畅淋漓吧。夜壶毕竟不是美东西。一些考究的人家便把夜壶放在床头的柜子里,显得雅些,因此当地人又把床头柜称为“夜壶箱”。

到如今,陶制的夜壶已少之又少,做夜壶的艺人也为数不多,几年前在世界陶艺研究会上,一个近八十岁的婆婆,用了不到十分钟,使一团泥巴变成了一个夜壶,这或许是现代最后的夜壶了。

一片冰心在夜壶

在古代中国,一个夜壶发挥的作用远不只盛尿那么简单。明末,山东淮县的郭栋梁想拍宦官“九千岁”魏忠贤的马屁,他想,人若有缺陷,必定会变相补偿其功能,九千岁肯定重视尿尿的感觉,于是打起夜壶的主意,受到九十八名马屁者响应,一把做工精美的金夜壶很快就问世了。当然,投资和献爱心的目的是不同的,夜壶的背上密密麻麻镌上了九十九位捐资者的名字,倘若九千岁尿尿时摸出上面的名字,大家不就都前程似锦了吗?

郭栋梁的小兄弟李泉也是个明白人,他私下寻思:名字那么多,九千岁会看上谁?因此署名时故意把“泉”字拆开,只刻了“白水”二字。天下叫白水的能有几个,此举必能引起九千岁的注目。郭栋梁等人认为李泉谦虚,笔划少了刻工自然也少钱,都很乐意。

可没想九千岁只浇灌了一次金夜壶,崇祯皇帝朱由检便把魏忠贤的命给阔掉了。他最恨拍马之人,见到金夜壶后气得龙须左右飞舞,哼哼两声:“砍,给朕全部砍了!”九十八颗脑袋不几天就挂上了淮县的城门楼,却独独找不着白水这人。阴差阳错之下,李泉不仅保住了性命,后来还中了进士。

虽说夜壶只是区区一件小物,可壶上的图案含义也各有千秋。如今陈列在建川博物馆的一把青花工艺瓷尿壶,上面歪歪倒倒地绘着一个小丑,身上写着“杜鲁门”三个字,旁边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因朝鲜战争,杜鲁门成为了“美帝国主义”的代表,他的形象随即在那个狂热的年代被丑化,可见当时仇美情绪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

如今,夜壶大都改头换面钻进了医院病房。不过,它生出的许多生动俗语,还流传在我们的平常生活中。“茶壶夜壶满不在乎”,将出水入水相提并论,似乎是某类现代人的精神写照,“嬉皮士”,像不?“想哥哥想得迷了窍,头枕上夜壶睡了觉”,这比流行歌曲中种种要死耍活的相思更逼真、更无可奈何:“夜壶张嘴”是不带脏宇的骂人话;“尿泡尿照照自己”则是把你的不自量力嘲讽到了家:“茅子墙上的烂夜壶,谁尿淋谁一腿。”损人何其形象,叫人尿也不是,不尿也不是。

夜壶的蜕变

不得不承认,夜壶是当下最流行的马桶的祖先,英国教士哈林顿发明了抽水马桶,身为作家的他专门著书一本《夜壶的蜕变》。尽管未见译本,但这个下作的玩意其实早已译进中国。长春的伪皇宫里,溥仪所用的摆设倒未必留给人多少记忆,唯独那只皇家抽水马桶穿金戴银,富贵之极,占了历代帝王之最。

而夜壶的进化,不得越过茅厕这物。吴承恩把茅厕戏称五谷轮回之所,白见文人的幽默情趣。不过,轮回说只是理论,当真现身说法演习起来,名人却为厕所留下不少雅事。

名闻古今的欧阳修就曾在蹲茅坑时构思文章,他说:“余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也。”明朝学士彭彦实在建屋时特意将厕所修在书房文津阁之侧,他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如此一来,厕所也便充满书卷气。”不得否认,厕所里成就了许多著名的历史典故赵襄子执豫让、刘邦召樊哙……直至北伐军的马桶会议。谁能想到,历史有时竟在茅厕里改变主意。

然而,厕所也有自己的内涵,绝大多数不靠藏书阎的熏陶和文人墨客一时兴起的润笔。

过去厕所不分男女,男人进去,茅墙头搭一支旱烟袋,女人去则把裤带或者围裙搭上。这就实现了男女有别。记得少儿时去县文化馆玩,厕所门口挂一块牌子,一面写“有男人”另一面写“有女人”、还有一块牌子则写“无人”,进出厕所比上下班翻牌子还要复杂,但比多盖一座厕所要省事。只是有那记性不好的出来忘了翻牌,难免出现厕所里性别错乱。现在想想,有文化的倒是没文化,没文化的倒是有文化。

现代社会,人们总向往方便、洁净的地方,茅厕也纷纷进化,从茅房到厕所,到卫生间、洗手间,甚至是化妆间。名字一天比一天俏皮、雅化,但洗来化去,依附在它身上的那些文化也随之风化了吧。

都说衡量一个地区的文明程度,最简捷的办法是看厕所。清末京城街巷的肮脏闻名遐迩,有人总结说:俨然一片大粪厂。跟前另一位接腔足下只知道京城地面像大粪厂,可知道这般大老官肚皮里装的是什么?话说得诙谐,却透着一个理,市面厕所的状况反映着管理阶层人的素质,管理当然方方面面,但如果连厕所都光鲜耀人,别的去处自不待言。

上一篇:印象 第3期 下一篇:发掘城市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