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突然停了下来(外七首)

那人一出现，干枯的树就成了纵坐标，

地面就成了横坐标。

你就归零了。

车前子的叶子早已不知去向，

它的根钻进地下若干厘米处。

太阳蒙羞，收敛了它的侧翼，

将乌云隆重推出。

山水隐匿，退回到了背景的位置。

这是严冬时候，

色彩都被画家集合到画布上去了，

万物自觉地遵守合并同类项的原则。

如果有一些色彩，

就会被整个坐标系排除在外，

沦为异类。

你就在你的静水中沉淀着，

就像是深渊，与什么也不搭界。

处在被遗忘的位置。

整个癫狂的世界，于是有了秩序。

就像是暴风雨突然停了下来。

薰衣草的梦境

距离有着石头般的质地，

是大地上一道醒目的裂口。

能够弥合距离的，也许只有梦境。

就像昨晚做的一个梦，是薰衣草的梦境。

各色人等稍息于此，很日常，

就像老电影里的一个慢镜头，

镀上了一层古铜色。

近景，我裹着夜色的被子。

中景，一些人在随意活动。

远景，就是你了，在做考究的拼盘。

可我的手还是够不到它。

你就是我的彼岸。

也许我终其一生，

仍将穿行于距离之间，

只能停留在此岸了。

纸上的冬天

纸上的冬天，

如期降临在我的面前。

我要为它设计一场雪，

于平安夜，堆积一个雪人。

你嘴上的火焰，可别融化她。

我要让她一直存在着。

来年春天，

你就可以给她搭建一座山庄了。

材料信手拈来，

一粒粒汉字做瓦，一个个词语做砖，

新写的一行行诗做椽子。

那从宋词里走出的汉白玉般的女子，

和在翰林院踱步的男子，

做了山庄的主人。

就像是一本书，

开口处是屋子的门，

是你给女子刚描好的新眉一弯，

睫毛的栅栏眨呀眨的，

那一定是他们双双出来进去。

取消闪烁

当天空提拎着烟花出现，

它活色生香的肉体，瑰丽地盛开，

对我构成了期待，是致命的诱惑。

我不停地拍摄，

将它定格在画面上，

为它存影。

其实你不能将它从天空拯救出来了，

烟花早已消失在璀璨中，

消失在我的双眼期待的边缘。

天空呈现出它的盛开的同时，

也取消了它的闪烁。

梦

梦披着夜的黑色大氅，

将我裹挟其中。

图片里的紫色薰衣草，复活了。

小小嘴唇衔住的，

是一片飞来的白云，

还有翠鸟的鸣叫。

蟋蟀凄凉的叫声，

退回到一幅古画里去了。

孤单的身影也隐入了古寺。

远去了，那独挂疏桐的缺月，

不去看，倚栏人将星星数遍。

安庆公主

江山早已为你准备好了：

一面山峰，一座树林，

一个巨大的山洞。

它的弧度一头连接着明朝，

一头指向未来人们观望的眼睛。

一个低到了尘埃的洞窟。

——是的，“没有人能够举得起尘埃”。

五徵窑，这里是父王、母后的目力，

抵达不到的地方。

也是经常犯法被父王赐死的驸马都尉

欧阳伦的魂魄找不到的地方。

是明史的皱褶里一个落单的公主安放身心

的地方。

是祭台。台上，安放的是古琴。

多少个朝云暮雨里，

公主，手挥五弦，

要让宫、商、角、徵、羽五音，

和谐地出现在一首乐曲里。

形影相吊。

你在时空的隧道里用身和影

缝补着伤痕。一粒粒数着

叹息的念珠。

成了祭台上的牺牲。

阳光照不到的一条小路，泥泞不堪。

我沿着它的方向，

走进了你的传说里，故事中。

细节在复活，真相在复活。

抚摸洞壁，我一次次追问：

“安庆公主，你在哪里”？

洞天外，白云悠悠，

松柏肃立，林鸟倦飞。

行人四顾茫然。

车行山外，回望五徵窑，

已经被一派绿色缝合得了无踪影。

进入竹林

进入竹林，就意味着，

将通往街市的路留在了外面。

将坐骑拴在路边的大树身上，

就像钉在了画中江南的驿站。

我们在银碗里种雪，

耐心地等待它发芽，

在水中煮一锅石头，

结果极为搞笑，石头依然故我，

水却在人间蒸发。

进入竹林，一枚竹叶落地，

我们都会全力以赴。

我们弹拨晨曦的琴弦，

与飞鸟共话斜阳。

联通彩虹，点燃了晚霞。

看见了蜃楼、佛光。

进入竹林，在五颜六色的世界上，

我们成了单颜色的人 。

月亮就像一粒籽

被树枝簇拥的月亮，

就像一粒籽，

正在向我的心田掉落。

黑夜里，籽在独自

放火。在这漆黑的夜里，

只有你是明亮的。

一堆火，一个向上生长的词语。

词根的一头

被你牵在手里。

就像是一朵花，

盛开在光明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