汩汩珠江载不动医学博士一个梦:在广州结婚这么难

2011年5月28日，广州警察开放日。上午11时，海心沙亚运公园附近的珠江上，枪声砰砰直响，两艘警用快艇在江面风驰电掣，直升机呼呼地盘旋着……成千上万人的目光正聚焦这场惊心动魄的反恐演习。没有人注意到，在不远处的猎德大桥上，一名30多岁的男子目光呆滞，步履沉重，他爬上护栏，“扑通”一声跳入江中。

男子叫姜华，是广州某三甲医院的医生。所幸，姜华跳江后，被停靠在江边的一辆马自达轿车车主及时救起。被问起自杀缘由，他怆然泪下：“在广州结婚，比登天还难啊!没有独立户口，买不起房子，也就办不到结婚证。我女朋友只好离开我，就在昨天，她嫁给了别人。”

繁华都市家何在，博士的爱情浪漫又辛酸

2007年5月的一天早晨，姜华值完夜班回到位于员村的出租屋，同住的两名同事上白班去了。洗漱完毕，走进自己那间不足10平方米的卧室，他没有丝毫睡意。一名一同租房的男同事不久前搬进珠江新城的新房，父母给他出了买房的首付款。姜华心中涌起一丝惆怅：自己在广州工作快两年了，似乎还没被这座繁华的都市真正接纳，如火如荼的生活都是别人的，自己每天就是上班、回出租屋睡觉、吃外卖……

时年30岁的姜华是湖南祁阳农村人。2002年，从湖南湘雅医科大学研究生毕业后，本来可以轻松就业的他并没有马上工作，而是考取南方医科大学的博士研究生。为了不再给家人增加负担，他向同学借了一些钱才完成了学业。

2005年，姜华博士毕业，进入广州某三甲医院工作。像无数应届毕业生一样，他把户口和档案挂靠在南方人才市场，并与对方签了合同，合同其中一条明文规定：在登记结婚前，他必须将户口迁出集体户。

上班后，姜华和3名同事在广州城郊结合部的员村合租了一套四房一厅的房子。房子是员村农民修建的无产权房，厨房、卫生间、客厅共用，每间卧室仅有9平方米左右。什么时候才能像搬走的那位同事一样，拥有套自己的房子?想到这里，姜华不禁为自己的奢望感到好笑。他月薪虽有6DOO多元，但这两年还了读书期间借的2万元，每月租房、吃饭、给家里寄些，存折上只有不到5万元，猴年马月才能攒够买房的钱?

几天后，姜华和好友杨鸣闲聊。杨鸣是广东某高校土地资源管理系的副教授，主讲房地产开发课程，前几年博士毕业后从北京来到广州，也直没买房。他对姜华说：“我宁可租房，也不急着买房。现在，我们国家房价虚高不下，泡沫与日俱增，中国的楼市已经进入最后疯狂阶段，我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像上个世纪90年代初的日本和1997年的香港那样，来一次崩盘!”

就在姜华等待楼市崩盘时，美丽的爱情翩然而至。2007年9月，科里来了一名实习医生沈颖。沈颖就读于江西某医学院，高挑靓丽，气质优雅。

实习不到一周，沈颖的勤奋好学就给姜华留下了良好印象。沈颖也发现，姜华不仅在业务上对他们实习生很有耐心和热情，而且责任心强，人品好。一次手术前，患者家属硬要塞给姜华一个红包，姜华微笑着婉言相拒：“谢谢你的好意!这个红包无形中会增加我的心理压力，也许会导致我做不好手术，请你理解!”

2007年12月的天，一位女患者因肾功能损坏入院做透析治疗，当时情况紧急，要做颈内静脉穿刺置管手术。这个手术对穿刺的角度和深浅要求特别高，风险很大，很多医生都不愿让实习生来操作。姜华鼓励道：“沈颖，你来做吧!”沈颖惊喜而胆怯，尽管见其他医生做过多次，但她仍感到没把握。“没事”姜华笑着说，“我会直在旁边指导你。”

当晚，沈颖请姜华吃饭。两个年轻人很兴奋，饭桌上也有了些许暧昧的气氛。爱情的种子就这样萌芽了。由于把沈颖带回简陋、逼仄的台租房很不方便，珠江边那条长达几公里、一年四季繁花似锦的临江大道，就成了他们经常约会散步的地方。

结婚必须先买房，“集体户口”愁煞一对有情人

转眼沈颖大学要毕业了，本来她可以在老家赣州找到一家很好的医院上班，但为了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她在广州天河区一家社区医院找了份工作，月薪只有3000多元，户口也挂靠在南方人才市场。而此时，姜华发现，他耐心等待了两年的楼市并没有崩盘，反而路飙升。

2009年4月广交会期间，姜华的父亲突然来广州看望儿子。当天下午，姜华和沈颖赶紧去商场买了个新枕头。晚上，狭小的卧室里，一台用了4年的风扇一刻不停地旋转着，热气仍久久不散。为了让年近七旬的老父亲睡个安稳觉，窄窄的单人床上，姜华尽量侧着身体，连轻轻挪动一下也小心翼翼的。半夜，他一觉醒来，竟发现父亲伏在旁边的桌子上。“爸，你咋不在床上睡呢?”“我明天白天再睡，你好好睡吧!明天要给病人手术，得养好精神。”听父亲这么说，姜华鼻子一酸。自己虽然博士毕业，工作快4年了，还从未接父母来广州看看，父亲这一次看到自己的生活情形，该有多难过啊!

第二天晚饭后，父子俩来到了美丽的临江大道。夜色中，珠江对岸的香格里拉酒店灯光璀璨。凝望许久，父亲轻轻一声喟叹：“广州很漂亮，可你在这里工作快四年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还不如回湖南老家呢!”姜华无语，愣愣地望着远处一栋栋楼宇里温馨的灯火，心里泛起阵阵酸楚。附近的猎德村正进行改造，据说原来的村民不仅拿到了不菲的安置费，还将在珠江新城江边分到豪宅，一夜之间变身千万富翁……同样是人，为什么差距这么大?为了安慰父亲，姜华笑着说：“爸，过两年你再来，保准能住上敞亮的新房子!”

第三天，送走父亲后，姜华对沈颖说：“我32岁了，我爸快70了，他希望我们早点把婚结了。”然而，当姜华和沈颖去办理结婚登记时，婚姻登记处告诉他们：“结婚登记必须出示户籍卡原件，没有任何办法变通。”两人转而来到南方人才市场，要求借出户籍卡。孰料，工作人员

口拒绝了他们的要求，“要拿走户籍卡可以，你们必须保证在一周之内把户口迁走，用毕业证作抵押!”姜华反问：“把户口迁走，你让我们到哪儿落户?”“这个我们可管不着!”工作人员拿出户籍管理合同，“这上面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登记结婚前，必须将户口迁出集体户’。”“这样的霸王合同，不是在剥夺我们结婚的权利吗?”姜华愤愤然，找到南方人才市场人事中心的一位领导。领导为难地告诉他:“我们只是作为政府引进人才的一个配套服务窗口，为那些未能解决入户地址的外籍人才提供个临时落脚点。你们挂靠在我们的集体户上，我们就变成了家长，我们必须对你们的治安和生育问题实行严格监督，可是我们之间并不存在实质性的监管。如果你们结了婚不迁走，等于让我们背上计划生育的责任。计划生育实行‘一票否决’责任制，一人超生，整个单位的计生奖励都没有了，也不能参加评优。我们压力很大，管着几十万人的户口，这样做也是被逼无奈呀!”

顿了顿，那位领导好意提醒：“你们真急着结婚，可以将户口迁回原籍，或者把户口落在广州的亲戚名下。除此之外，就是买房。”姜华无语了。迁回原籍，原籍在湖

南农村，他能迁回去吗?挂靠广州的亲戚7他在广州没有一个亲戚可投靠，要是有的话，用得着开始就入集体户口吗?至于买房，唉……

结婚还这么难7我们哪条不符合国家法律规定的结婚条件?姜华不甘心。他和沈颖奔走在人口计生部门、公安局和律师事务所之间。人口计生部门的答复是：

“结婚是公民的权利，人才市场不能因为害怕出现超生而不出具户口证明，不让人结婚。但对这种做法，我们管不了。”公安局说:“人户分离了，不好管理，我们也无能为力。南方人才市场这么做是企业行为，我们管不到。”律师也连连摇头：“你们迁户口时，与人才市场的合同是双方自愿签的，是具有法律效力的……”姜华的心凉了。天底下还有像自己这样窝囊的博士吗?结婚的事就此搁置。

情殇高昂房价，抑郁坠江心有多痛

2010年五一前夕，姜华的又一名同事搬出了员村的出租房，入住天河区的东方新世界小区。同事的新房装修得时尚而温馨。去参观的当天，姜华看到沈颖眼中那掩饰不住的羡慕，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在姜华盘算着买房时，他发现广州的房价猛长了40%左右，均价超过每平方米2万元。买一套80平方米的房子，三成首付款就得50万元，而他手头的积蓄仅有25万元。他也曾考虑过买郊区的房子，价格便宜一点，可他们俩都是做医生的，经常要加班、值夜班，没有车也不行。他们连郊区的房子都买不起，哪有钱买车?思虑再三，他们还是放弃了买房的打算。

屡屡受挫后，姜华的犟劲上来了：“干脆，咱们不办结婚证，租套房子，直接结婚算了。看谁能把我们咋样?”那位土地资源系的副教授朋友也无奈地摇头劝他：“中国的房价真是搞不懂啊，没有先例，没有规律，莫名其妙。我当初不该劝你等待，结果把自己也弄得很尴尬，现在想买房也买不起了。”

2011年元旦，沈颖带着姜华回到江西赣州市征求父母的意见。沈颖的父母都是赣州市公务员，父亲还是一位领导。像以往一样，他们对姜华客气而礼貌。得知姜华在广州没有房子和独立户口而办不了结婚登记，沈颖的父亲单独和姜华谈了很久：“我们就颖颖这么一个女儿，像天下所有父母一样，希望她今后过得幸福，不说锦衣玉食，至少结婚后得有个栖身之处吧!”“现在，我的确买不了房。可在不久的将来，我一定会买上的!”沈颖的父亲摇摇头：“再说，你们不办结婚证就不明不白地把婚结了，外人知道了，我和颖颖妈妈面子上怎么过?”姜华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沈颖的父亲苦笑一声：“请你理解一个父亲的心情!”话说到这份儿上，姜华再也无言以对。

次日，在返回广州的大巴车上，两人心事重重，沉默不语。2011年春节前的一天，姜华去了沈颖所在的社区医院，她的同事拿出一封信：“这是沈颖托我转交给你的信。”展开信纸，姜华顿时愣在那里，“姜华，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曾经那么深地爱着你，可是我们的爱在广州这样的繁华都市不会有结果。姜华，别来找我了，我已经答应了我父亲朋友儿子的求婚。对不起，希望你能找到你的所爱。”

沈颖走了，姜华的心也空了，整日神思恍惚。每晚躺在出租屋的床上，他一遍又一遍地痴痴翻看手机里沈颖的照片。5月25日晚上，为了听一听沈颖的声音，姜华拨通了她的手机。沈颖没有接听。几分钟后，她打了过来，哽咽道：“姜华，对不起!今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后天我就要结婚了。”字字句句，像刀子一样，搅得姜华肝肠寸断。

5月27日，沈颖结婚这天，姜华向医院请了假。从不喝酒的他，在出租屋里喝得酩酊大醉。傍晚，他踉踉跄跄地来到美丽的临江大道。在这条大道上，曾留下了他和沈颖多少美丽的回忆，可现在，繁花依旧，伊人已去。

次日上午，姜华昏睡到10点，醒来后，失魂落魄地向广州最漂亮的猎德大桥走去。大桥不远处的珠江上，一场惊险热闹的警察反恐演习吸引了几千人翘首张望。而大桥上，姜华形只影单，满腹凄凉和酸楚，他绝望地爬上护栏，飞身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