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再也不会忘记你

时间:2022-10-21 02:55:35

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事实上连他自己都时常忽略自己,老是忘记吃饭,忘记睡觉或者洗澡。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对着窗口发呆,最害怕走出门和别人讲话。

父亲留下房子和门面屋各两套,他不工作,靠房租过活。这样的条件,在这个奢华的魔都,也算得上小康,照理说,应该会有许多急功近利的女孩子靠近,但是一个也没有,而他看着那些妖娆跋扈的女孩子,也本能地不敢靠近。

他不是没有渴望,每当夜深人静,总是在心里想,希望有个女孩子,能像母亲那样抚摸着他的头发哄他入眠。但是睁开眼睛接触到的,只有菜场的阿姨,和不断调换的房客。

这天又来了个新房客,是一个外地女孩子。那个女孩看起来非常白净,简单的马尾和白衬衫,沉默收敛的样子,让他觉得很亲切。房租和手续交接完毕之后,她说了声谢谢就把门带上了。

他在门外站了许久许久,自从父亲母亲去世之后,这是头一次,他感觉到了自己死了那么久的心,活过来了,感觉到了自己原来还有心跳。

他摸着刚刚帮忙搬行李时弄开的伤口上,女孩给他贴的粉红色创口贴,轻飘飘地回了家。

心一旦活过来,从前的许多事情就要上心头。他开始回忆起17岁那年那场惨烈的车祸,想起看到双亲面目全非的瞬间,想起这5年来不上大学,不出家门,行尸走肉的每一天。想着想着便失声痛哭起来,整个人痛苦得在地板上扭动,他哭得眼泪和鼻涕粘连在一起。那场车祸之后,他就丧失了哭泣的功能,在葬礼上都未曾淌下一滴眼泪,直至今日,终于有人唤醒了他。

虽然活过来很痛苦,但是哭过之后浑身轻松起来,他喜欢这种感觉,也因此更喜欢那个女孩子,虽然她毫无所知,自己给另外一个人的人生带来的新的契机。

两个屋子对门,他每天从猫眼里偷看她上班下班,无论多晚,只有她回来了,他才会去睡觉。有时候他看到对面的门开了,便把自己这边的也打开,探出半个头来,羞涩得不敢开口,她便对着他笑笑,说声早上好。

一晚,他等到了半夜都不见她身影。想到她才搬来一个月,人生地不熟可能走丢,按捺不住焦急穿上鞋子寻了出去。却在小区门口看着她和一个男人搂在一起,那男人的手在她身上不断地游移,他呆呆地望着,过了许久才明白过来他们在做什么,又过了许久,两人才不依不舍地分开。他站在角落里,看着她走过,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

他默默地跟着她雀跃的背影,心里鼓着气,楼梯上突然一把从背后抱住了她,他想要像那个男人一样,双手开始笨拙地摸她。她的尖叫引来楼上人家的注意,他这才掉头往小区外猛跑。

他在街上流浪到天亮才回家。心里羞愧交加,不敢再从猫眼偷窥,生怕在她晶亮的眼神下露出马脚。

她上班之后,他用钥匙打开了她的门。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厕所有一个龙头在漏水,他回家拿了工具,笨拙地花了一个上午修好。又将里里外外的地板都擦了一遍。直到整个房间都比来之前更干净,他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家。傍晚的时候看着她踩着细细的鞋跟进了家门,想象着她的双脚走在他擦过的地板上,心里便有了几分雀跃。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脸探出头来听她说一声早上好,尽管那晚她并不知道是他。习惯变成了每天都忍不住要去她的屋子。总有事需要他做的,马桶坏了,拖鞋底脏了,拖把上缠着头发丝,晒的被单被风吹跑了,晒的衬衫有褶子,哪怕是种的花上多了一只虫子。他都要细心地抓走。当然他只能做这些细微的不被察觉的事,即便如此,也已经足够他欢喜雀跃,每一天,都过得迅速而有意义。

又一个半夜,她迟迟不归,他等了整整一夜。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依旧不见她回来。他开始心慌,她会不会从此就消失了?但是他又从哪里去找她呢?

第五天的晚上,他大着胆子坐在了她的屋子,阳台的风吹进来,整个房间都是她的气味和身影,虽然他从未真正靠近闻到过。后半夜,他倒在地板睡着了,朦胧间听到了大门的钥匙声,然后脱鞋声,她回来了,他急得躲在了床底下。

进来的不只她一个人,还有一个男人,她光着的脚踩在那个男人的脚背上。他听到那个男人轻轻地问她法国好不好玩。然后是急促的呼吸声,衣服裤子掉了一地,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握紧拳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那个男人把她放倒在地板上,两具裸的身子躺在了他眼前,她起伏的胸脯和柔软的腰肢,让他触目惊心。他看着他们忘情地投入在这个对他而言非常陌生的世界,觉得有些羞耻。她在之间,睁开了眼睛,然后看到了床底下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那个男人一把抓起了他,她认出是房东,按掉了报警电话。那个男人高出他整整一个头,又结实,他在他手里毫无缚鸡之力。他一个巴掌接一个巴掌地打他,问他为什么,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纯净无辜的眼神,让她为自己感到羞耻。她伸手拦住了发怒的男友。

你帮他啊?你拦吗,你舍不得是不是啊?你跟他有一腿还是说突然来了兴致想玩个双飞啊?她用一个清脆的巴掌止住了失去理智的男友。男友摔门而去,干脆利落。她知道他这一走,再也不会回来。但是却并不十分心痛,她爱的又不是他的人,他也不是爱她吧,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他还是那样望着她。眼神似孩童一般。她不敢直视那眼睛。思绪慢慢地扩散开来,他每每从门后探出的渴望的脸,还有房间里细微的变化,她都是有感觉的。她感觉得到这个像孩子一样的男人卑微的情愫。这个奇怪的男人,她自然不能接受,但是也不忍心戳破,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过了许久,他突然向她靠近,拉掉她围着的浴巾,把脸埋到她的胸脯间,她用力地推开他,却被他的双手死死地钳住。她感觉到他的舌头湿漉漉地在舔她的胸部,这不像是求爱,怀里的也不像个男人,更像个孩子。她突然母性大发,一步步带领着他,往那个神秘的世界去,直到最后他颤抖得趴下,她也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奇异的高潮。

她搂着他睡了一夜,天亮起来上班的时候,他还在地板上沉睡。她为他盖上被子。

下班回来,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所有衣服都整齐地晾在阳台上。这是他爱她的方式。

他来敲门,她开了门便被他一把抱住。这股汹涌的气势,让她措手不及,但是她最终还是止住了他。和他,让她有羞耻感和罪恶感,仿佛在做一件世间最大的错事。尽管这个男人可能是世间最干净的,但是她宁愿和一个龌龊的怀着不明目的的男人,因为她自己也早已经被这个社会的黑暗侵蚀,承受不起这份感情。

我喜欢你。在被推开之后,他鼓足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你给的不是我要的,你明白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你要什么?

钱啊。

好,我会努力去做。

他轻轻带上了门。他是小说里才会有的人,而她却是个太过现实的女人,她宁愿要一份肮脏的关系,也不愿意在干净的他面前自惭形秽。

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工地的搬运工,瘦削的他力气实在太有限,可是做得比任何人都起劲,因为每挑一担就让他感觉离她更近了一些。结束时他满手的血泡和脸上幸福的表情让工头都起了恻隐之心,压下了辞退他的本意。叫他明日再来。

他带着满手的伤敲开了她的门,她颤抖着不忍心去接那些钱,她要的只是他的死心,不是这样的结果。

拿着吧,以后我会赚更多的。他憨厚地笑着,她感觉心的某部分在慢慢融化,在泪水滴下来之前关上了门。

转过身,屋子里摆满这些年来她用青春去交换的爱马仕和香奈儿,此刻在眼里都变得那么一文不值。那些转个身就忘记她姓甚名谁的男人,其实她也都想不起来。这么多年的风光背后,竟什么记忆也没有留下,她不禁为自己感到可悲。

他一天天傻傻地做着这份苦力工。心怀着憧憬,无论怎么样都不觉得苦。她的防线和顾虑亦在一步一步地退下。

她给了他一个盒饭让他带着工地上吃。这盒饭让他开心得头晕目眩,一脚踩空从高空摔了下去,摔下去之前脑子里还在想着她的笑容,所以倒在地上的时候脸上仍是笑着的,半开的眼睛里全部是幸福。

她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被送进了太平间。她看着他笑着的脸,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甚至都没有问过他叫什么名字,此刻她想抱着他,想抚摸他的头发,可是隔着茫茫的生死,一切都已经太迟。

最后她只是轻轻地替他合上了眼睛,她知道这一次,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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