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蛇”试飞记

一部航空记录片《不可思议的飞行器》，展示了10种航空史上令人匪夷所思的奇怪飞行器，它们的共同点是“让建造者尴尬、让拥有者愤怒、让飞行员恐惧”。纪录片采取每集倒数的形式，按照荒唐程度由轻到重的顺序依次介绍了这10种飞行器，而“荣幸”地在最后一集占据“不可思议”榜首的，是德国巴赫姆公司在二战末期推出的垂直起飞火箭战斗机Ba 349“草蛇”。

布劳恩的创想

在二次大战的最后几年里，纳粹德国的航空设计师们费尽心思，推出了一大批光怪陆离的飞机设计方案，它们有的进入小规模量产，有的停留在原型机阶段，更有许多只有图纸而已。在所有这些“德国末日战机”中，Ba 349火箭战斗机的垂直发射升空方式确实能让人跌落眼镜。

Ba 349由巴赫姆飞机制造公司设计，其当家人埃里希・巴赫姆是公司的首席设计师，也是Ba 349的设计者。德国航空部在1944年初为了鼓励创新而做出一项规定，所有的新式飞机都将以设计师的名字来命名。因此无论是跟着公司名，还是随设计师的名字，巴赫姆Ba 349似乎都可以算是“实至名归”，可实际上，这根本是一件抄袭作品。

早在二战初起的1939年，当时年仅27岁的天才设计师维尔纳・冯・布劳恩教授就最早提出了“垂直起飞火箭动力拦截机”的构想，在由其完成的设计草案中，预计这种前所未见的飞机能够在不超过53秒的时间内爬升至8 000米的高度，然后从那里进入水平飞行。按照布劳恩的构想，垂直起飞拦截机的发射架可以装载在卡车上四处机动，从而摆脱对于野战机场的依赖。

德国航空部在得到布劳恩提交的方案后，将其转给技术实力雄厚的亨克尔公司进行论证，不过后者那时正在全力研发世界上第一种采用液态燃料的火箭飞机He 176，因此对布劳恩的主意持怀疑态度。亨克尔的论证结果是：这种想像中的飞机发动机动力不足，燃料会很快耗尽;而且就战术运用而言，德国空军也并不需要这样一种飞行距离极其有限的高空战斗机。 一幅表现Ba 349升空作战的绘画作品，和许多德国在二战后期研发的武器一样，Ba 349虽然有很多创新之处，但由于技术并不成熟，因此并没有装备部队。“草蛇”作战的场景也只能在画板上展现了。

并不完全认同亨克尔结论的航空部又将布劳恩的方案转交给费瑟勒公司，当时，那里的技术主管正是埃里希・巴赫姆。巴赫姆非常欣赏布劳恩的创意，可是由于费瑟勒的产能有限，而且要保证Fi 156轻型联络机的大量订单，垂直起飞拦截机便暂时被人遗忘了。

“草蛇”问世

时光任苒，进入1943年后，德国的大小城市陆续成为占据着压倒性优势的同盟国空中力量的打击目标，急于改变空战不利态势的德国航空部开始寻求一切可以用来打击敌机尤其是美国重型轰炸机的非常规设计方案。

一个看似理想的应对方案是梅塞施密特公司的Me 163“慧星”火箭战斗机，但是其研发进度大大落后于时间表，而且最多能够维持4分11秒的动力飞行时间也显然无法让人满意。于是航空部在1944年要求，寻求一种使用Me 163的同款火箭发动机、机身尺寸更小、能够以木头为机身材料的新机型，而且要求只接受过基础训练的飞行员就能够驾驶它。

埃里希・巴赫姆适时出现了。在那之前，巴赫姆已经从费瑟勒公司离职选择自己创业，在1942年2月成立了巴赫姆公司。在航空部的新标书前，巴赫姆公司的主要业务是承建Do 335和He 162两款新型战斗机的部件，以及生产V-1导弹的组件。现在，巴赫姆觉得本公司迎来了制造飞机整机的大好时机。

以一种异乎寻常的速度，巴赫姆亲自操刀，在1944年7月16日就完成了名为“草蛇”的新式飞机的设计草图。这是一种垂直起飞的飞机，圆柱形的机身活像一只大雪茄，与其说这是一种飞机，倒不如说是有人操纵的导弹更贴切些。

“草蛇”的作战模式前所未见。它从发射架上垂直升空，在1分钟内爬升至约10 000米高度，然后冲向美国轰炸机群实施攻击，燃料（迅速）耗尽后，飞行员通过爆炸螺栓令机身一分为二，他自己跳伞出舱，发动机所在的后部机身也挂在降落伞下徐徐飘落以便回收再利用。

从未见过1939年布劳恩设计的人不免会对“草蛇”的“创新性”过目难忘，然而知情者就会把它看成是一个改进了某些细节的“翻版”。巴赫姆起初并不承认这一点，不过在战争结束多年后出版的回忆录里，他终于承认：在费瑟勒供职的那段时间，我对布劳恩教授的新设计产生了深刻印象，便一直想要设计一种类似的东西……

席贝尔其人

对巴赫姆来说，糟糕的消息是“草蛇”面临强有力的竞争者。曾经否定了布劳恩 创意的亨克尔公司在1944年9月获得了20架P.1077型飞机的预产型订单，这也是一种垂直起飞的火箭战斗机，而梅塞施密特和容克公司也各自在进行类似的项目研发。

深知自己敌不过这些大公司的巴赫姆动用私人关系，找到了党卫队上校斯科尔兹内帮忙，这个“全欧洲最危险的男人”又直接找到希姆莱，正力求插手军务的后者决定对这种“决定性武器”提供全面支持。在希姆莱的压力下，航空部在9月中旬向巴赫姆发出了15架“草蛇”的预产型订单。

既然这一项目欠了那么大的“人情”，那就势必要尽快取得成果。可问题是，巴赫姆得先找到一个试飞员才行。巴赫姆公司自己的试飞员已经拒绝试驾“草蛇”，他们显然对这种垂直起飞的火箭飞机心存忌惮。这时，斯科尔兹内推荐了一个人选，他的名字是洛塔尔・席贝尔。

席贝尔在1940年加入德国空军，不仅飞行技术出众，而且对敌军的多种大型轰炸机做过深入了解，是德国少有的B-17研究专家之一。就在这名年轻人的飞行事业不断上升之际，却于1943年2月被人发现他在飞行前喝酒。这次“酒驾”几乎断送了席贝尔的飞行生涯，他被处4个月监禁，取消少尉军衔。

“服刑”期满后，席贝尔在1944年4月试飞了一种新型运输机Ar 232，并在转调于东线作战的KG 200轰炸机联队第1大队后，驾驶着这种飞机降落到敌后，成功地救回了23名同袍。经过联队长维尔纳・鲍姆巴赫上校力荐，席贝尔获得了一级铁十字勋章。

斯科尔兹内也正是通过这次敌后救援认识了席贝尔，他向席贝尔允诺，假如能够完成党卫队的一项特别任务，他就将晋升中尉，而这项特别任务就是试飞“草蛇”。急于重回上升通道的席贝尔欣然接受。

灾难一刻

12月22日，席贝尔到设在德国休伯格的“草蛇”试飞场报到。到那时为止，这种垂直起飞飞机只进行过2次无人状态下的起飞试验。

第一次是在12月8日，M21号原型机的发动机和4具额外的助推火箭正常点燃，然而发射架上的机身固定扣却没有自动脱钩，导致这架原型机在一派熊熊烈焰中被烧毁。第二次就是在22日，席贝尔报道之前，M16号原型机虽然顺利地脱离发射架升空，但是冲到70米高度时就突然发生侧滚，坠毁到了1.6千米远的农田里。

这一切不可能不对席贝尔造成心理影响。虽然他表态称“在战争中干过比这更冒险的事”，但在得知首次载人试飞定在1945年3月1日后，还是在2月28日给比自己大4岁的未婚妻诺迪特留下了一封遗书。

薄雾笼罩着3月1日的休伯格，不过天色亮起来后，雾气开始消退。“草蛇”的M23号原型机被固定在发射架上，机械人员做着最后的检查，试飞定于上午11时开始。在附近的一处小丘上，戴着飞行头盔的席贝尔也在做着最后的准备，同时接受到场观看的巴赫姆的鼓励。

席贝尔攀上了发射架，他踩着架在“草蛇”左翼上的木制踏板，在三名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费力地爬进了座舱。他戴上氧气面罩，工作人员关上了座舱罩。地面人员打出一发信号弹，席贝尔随即点燃发动机，白色的烟团从“草蛇”底部喷涌而出，4具助推火箭旋即点燃，在白雾中喷射出明晃晃的黄色光焰。

发射架上的固定扣适时打开，M23号原型机腾空而起，地面上的看客们开始鼓掌。飞机刚爬升至约100米高度时，忽然开始以大约30度角折向背部方向，刹那间，座舱罩迸飞出来，人们不再鼓掌，因为这架飞机显然出了问题。 1945年，被盟军俘获的“飞蛇”。

可是“草蛇”飞机还在歪斜着向上窜升，大概在1 500米高度上，它开始向右翻滚，接着头朝下疾速俯冲，一直掉到离试飞场有好几千米远的地方去了。M23号原型机在空中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1分钟，席贝尔的第一次试飞就这样结束了，这也是他的最后一次飞行。

搜救队赶往坠机地点，发现了一个因机身撞击地面导致的深达5米的坑。巴赫姆在战后记述当时所见的惨状：“飞机彻底损毁了。没有发现飞行员试图跳伞的迹象。我们只找到他的一截左前臂，一段膝盖以下的左腿残肢，以及一片头骨碎片。”

巴赫姆公司在几天后调查报告，分析了事故原因。席贝尔在起飞时承受了3g过载，这将他死死地压在椅背上，同时将他的手臂向后拉，由于他握着控制杆，便导致机身持续后仰。后仰的机身又将席贝尔压迫到座舱罩上，从而触动了插销而使座舱罩飞离。飞行员座椅的头枕是与座舱罩相连的，它在瞬间被扯出，令席贝尔的后脑猛撞到座舱后壁，那时他要么陷入了昏迷，要么直接被撞断了脖子。

“草蛇”团队自责这次载人试飞实施地过早。实际上，巴赫姆本来对“草蛇”的列装进度充满了信心，他把该机的装备项目称作“番红花”，因为这种花就是在3月盛放，寓意“草蛇”将从1945年3月服役。结果，这种“不可思议的飞行器”从未装备过部队，席贝尔也就成了唯一一名死在这种飞机上的飞行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