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石大敏:他从山上来

清晨·曲折上学路

早晨六点半，天刚蒙蒙亮，吉石大敏一个翻身，摸索着穿衣起了床。此时的大山还未完全醒过来，四处静悄悄的。跟过往每一天一样，吉石大敏开始独自有条不紊地进行一系列清晨该做的事项。7点钟左右，他将简单的早饭端上桌，有时是面条，有时是炒饭，然后去床边叫醒睡梦中的二弟和三弟，一起享用早餐。他有时也会叫弟弟们帮忙，若是弟弟不愿意，他也不生气。作为哥哥，他对弟弟们很包容，从不固执地非要他们做家务。“他们不做就算啦。”吉石大敏温和地说。父亲有时外出打工不在家，母亲留守家中务农，因白天劳作繁忙辛苦，早上会睡久一点，吉石大敏不去吵醒她。

吃过饭后简单收拾一下，吉石大敏就和弟弟们向山下的学校走去。

二弟今年11岁，三弟9岁，都还在读小学。三兄弟很少闹矛盾，相比调皮淘气的二弟，年长几岁的吉石大敏显得更成熟懂事。他会辅助弟弟学习；当弟弟被人欺负时，也会挺身而出，拿出当大哥的派头喝退“坏蛋”。

二弟三弟还处于童心无忌的年纪，上学路上总是玩玩闹闹，走得很慢。已经九年级，面临中考的吉石大敏有时便不与弟弟们同行，自己先往前赶路，尽量早些到达学校。

“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山顶带雪帽，山脚百花开。”山里气候多变，因此吉石大敏的上学路并不是那么坦荡平顺的。山上只要有一天落雨，被树荫遮挡、照不到阳光的山路几日都不能干透，泥泞打滑难走。到了冬天，杨村乡的大山上几乎连年飘雪，使这条上学路更不好走。对于吉石大敏来说，打湿、弄脏鞋是常事。问他怎么办，“打湿了就忍着。”他的语气稀松平常，似乎这真是他平凡生活中一件无须顾及的小事。

经过约莫半小时的跋涉，吉石大敏于8点左右抵达学校。

杨村中心校坐落在美丽淳朴的杨村乡场镇上，一条普通的街道将杨村中心校的初中部和小学部紧密相连。初中部校园于街道尽头一片山坡上拔地而起，地势较高。站在操场边缘往下看，几乎可以俯瞰整个杨村乡场镇。

学校·勤奋节俭生活

吉石大敏到教室时，已经来了大部分同学。不少人在教室里追逐打闹，喜好安静的吉石大敏不参与他们的游戏，一直坐在座位上看书，背单词，直到8点45分，上课铃声响起。

峨边县地处偏远，是彝族自治县。吉石大敏最初在山里一所彝族小学上学，虽然那所学校离家近，但山村学校生源、师资、经济条件毕竟有限，使得该小学只有一年级和二年级两个班。

读完二年级后，吉石大敏不得不和伙伴们转学到街上的杨村中心校就读。当初，和他一起“从山上下来”的小伙伴共有十几人，后来升入中学，继续求学的人，除了他自己外，只剩下另一名家境不错、成绩一般的同学。“至于其他中途辍学的同学，家里人对他们没有学习上的要求，他们自己也小想学。”不读书自由一些，没有求学的压力，但读书是一段重要的人生历程，吉石大敏这样想。“不过，我们互不羡慕。”

还在山上读书时，虽然老师电教汉语，但采用彝语授课。对于本族语言，吉石大敏和伙伴们都只会说，不会写。“现在会写彝语的人越来越少。我只认识部分彝字，那还是山里一位老人教我的。”而对于汉语，学了两年的吉石大敏识得些许字，却不会说也听不懂。不过，他认为彝语比汉语学起来容易一点，“彝字是符号化的。”

因而，刚转学到山下的学校时，汉语成为他在课堂上的一大难题，直到一学期结束后，情况才有所好转。

最初，父母说让他读完初中就可以了，根本没想过让他继续读高中，考大学更是远在天边的星星，谁都没想过能摘到。可是在克服了语言问题后，吉石大敏凭着努力，从杨村中心校的小学升入初中，成绩逐步变好，物理化学学得很不错，英语稍稍弱一点，不过现存总成绩已是班级第二名。父母看他成绩好，便同意他继续读书，母亲的妹妹姨母也给他加油打气，承诺道，以后若是他父母拿不出钱供他上高中、大学，她就借钱给他。其实，吉石大敏也希望几个月后能去好的高中读书，但他不好高骛远，他说以后的发展先放一边，还是先学好、考好再说。

12点30分，卜午课程结束。从教室蜂拥而出的同学大多涌向校园右侧的食堂，然而那里不会有吉石大敏的身影出现。他觉得食堂的饭菜有些贵，选择到附近的街上凑合着解决午饭。小洋芋一毛钱一颗，包子五毛钱一个。而一个包子和几颗洋芋，就是他全部的午饭。他十分节约，每天中午最多就花一两元钱。

“父母偶尔会给我五六元钱的零花钱，”吉石大敏自豪地说，“但是，基本上每天的花销都是用我自己挣的零花钱。”

他挣零花钱有两种途径。

每年四五月份，峨边的大山被一种当地称为“蕨鸡苔”的植物覆盖。蕨鸡苔就是大家常见的植物——蕨菜。这时的吉石大敏很快乐，星期五只上半天课，下午有半天时间，加上周末，他带上二弟三弟，拿着镰刀、背上背篓，去满山遍野寻找蕨鸡苔。一次能采到三四十斤的蕨菜。有专人来村镇上收购，五毛钱一斤。吉石大敏的力气很大，能背着重达百斤的蕨鸡苔去收购点出售。再晚一点，等到五六月，山里到了采野竹笋的最佳时期。竹笋算是峨边的一种特产，价格高些，两三块钱一斤，吉石大敏和弟弟们一次能采到二三十斤的笋去卖。

一个周末，勤劳的吉石大敏凭着自己的双手可换得七八十元的收入，三个月里，他挣足了全年的零花钱。

中午有55分钟休息时间，吃完午饭，吉石大敏会回教室写作业。

下午3点30分，结束了一天的课程。

放学后·忙碌的尾声

在校时除了正常的上课学习，吉石大敏并没有多少娱乐活动。他最多在课后找好朋友堂子英林一起玩，聊聊天，讨论讨论习题。由于家不在一个方向，放学后，他只有和好朋友分开走，不能结伴回家。

下山容易上山难，吉石大敏回家的路程需要花费比下山时多一倍的时间，基本上要4点50分左右才能到家。

每天都有一项重要的任务，等待着放学归家的吉石大敏——赶羊归圈。家里的羊群早上被母亲赶到另一座山头吃草，傍晚，吉石大敏要将羊群赶回村子里。回家放下作业书本，去赶羊之前，他会和弟弟们一起烧好晚饭。米饭、肉和土豆，是一家人最平常的晚餐。

晚饭后，吉石大敏就准备赶羊去了。走之前，他会吩咐弟弟将红薯洗干净。大概半个小时后，他到达牧羊的山坡。小羊们行走时可不知道什么叫做规矩和快速，因此，赶着羊群的吉石大敏会花去整整1个小时的返程时间。回到家安置好羊，弟弟已把红薯清洗好，吉石大敏又马不停蹄地开始煮红薯做猪食。因为除了羊，吉石家还养有20几头小猪和两头母猪。周末，吉石大敏还会帮助父母割猪草。除了父亲打工挣的钱，这些牲畜是家中收入的重要来源，比如每年卖羊可得两三千块钱，所以必须好好对待它们。

做完各种烦琐的家务活，吉石大敏开始写作业。家里没有电视可看，作业不多时，他会看会儿课外书。很快就到了晚上9点多。夜深寒重，吉石大敏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忙碌，爬上床睡觉。

大山与藏在山中的家，山下的学校与街镇，吉石大敏用脚步丈量了它们的长度，将它们连接起来，一日复一日，平凡而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