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辈都是银行人

时间:2022-10-20 02:44:32

父辈都是银行人

查考丹青高手家史,偶有发现,一些画家的父辈居然也是吃银行饭的,有的还是名声赫赫的银行家,乘兴挑出几柄成扇,不妨说说他们的画缘、扇缘、金融缘。

“白富美”陆小曼

尘中飞扬,才子佳人――徐志摩与陆小曼的爱情故事,叫人荡气回肠。小曼敢爱敢恨,“真爱不是罪恶,在必要时未尝不可以付出生命的代价来争取”;志摩天生浪漫,“我之甘冒世之不韪,于茫茫人海中,访我灵魂之伴侣”。他俩争到了爱情,可也丢失了爱情。突如其来的飞机坠毁,徐志摩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伤心更多了无奈,陆小曼在孤身只影中沉寂……

被胡适点赞为“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的陆小曼,出身名门,美丽娇艳,是不折不扣的“白富美”。她的父亲陆定很值得一说,为中华储蓄银行的主要创办人。和现在一些人相似,当年上流社会的高官富商,亦喜欢把自己的子女送到外国人办的贵族学校读书,陆定紧跟风尚,小曼15岁那年,就把她送到法国人办的北京圣心学堂学习。虽然圣心学堂收费很贵,但陆定“有钱任性”,一心想把女儿培养成名媛。好在小曼天生聪慧,悟性甚高,精通英、法两门外语,能书会画,诵读诗词,擅长音乐、舞蹈,又习京剧、昆曲,多才多艺,万种风情。

陆定原名陆子福,字厚生,因他少时聪明过人,每考必中,长辈因此替他改名为陆定。青年时代,陆定跻身东渡的行列,就读于日本早稻田大学,成为日本名相伊藤博文的得意弟子,与曹汝霖、袁观澜、穆湘瑶等民国名流是同班同学。在日留学期间,他参加了孙中山先生的同盟会。国民政府在南京成立后,陆定经同乡翰林汪洵之推荐,入度支部(后为财政部)供职,历任司长、参事、赋税司长等共二十余年,后来创办了中华储蓄银行。这家银行1919年成立于北京,同年10月设办事处于上海宁波路中旺弄,1925年总行因受政局影响停业,上海分部随之挂起了“免战牌”。因其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陆定常常出入于上流社会,来往皆政要,谈笑有鸿儒。

且观陆小曼的画风,近清初王鉴一路,格调呈幽雅淡远之趣,富有灵气。陆小曼嗜画,从小受母亲吴曼华影响,其母古文功底较深,更擅长一手工笔画,“小曼”两字即来源于母亲。失去徐志摩后,陆小曼一度无所事事,为了消闷解愁,拜贺天健为师学习山水,拜陈半丁为师学习花鸟,一心画画。挚友赵清阁对她的作品如是评说:“她的画如其人,清逸雅致,诗意盎然,书卷气洋溢,是文人画的风格――自然洒脱,韵味无穷!”

新中国成立后,陆小曼一度穷困潦倒,得到了市长的关心。1956年,上海美协举办画展,陆小曼有一幅作品参展。一次去参观,看到画上署名“陆小曼”,就问身边人:“这画很好嘛!她的丈夫是不是徐志摩?徐志摩是我的老师。”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诧异沉寂多年的陆小曼居然还健在,并了解到她就住在上海,生活无着。当即表示:“徐志摩是有名的诗人,陆小曼也是个才女,这样的文化老人应该予以照顾。”不久,陆小曼被安排为上海文史馆馆员,虽然是个虚职,但每月至少有几十块钱可领,使她有了最低生活保障,也给了她鼓舞和信心。

“傲娇女”庞左玉

沪上另一位闺阁画家庞左玉,与陆小曼的低调淡静略有不同,感觉有些接近陈小翠,几分傲气,几分才气,画的虽然都是花花草草,但生机勃勃,赏心悦目。庞左玉别署瑶草庐主,同陆小曼一起参加过中国女子书画会,新中国成立后为上海中国画院画师。

陈巨来的《安持人物琐记》记述:“庞左玉名昭,湖州南浔人。父名奉之,早年曾任北京交通银行中级行员,故其子女均生长于北京。左玉其次女也,中学毕业后,其父以善理财,积资有三十万元,即携全家来沪,住虹口一大花园洋房中,作寓公了。即令左玉拜当时温州画家马孟容(公愚胞兄也,早死),郑曼青岳(此人之姑母即张红薇女画家也)二人为师,专学花卉。”

由此可见,庞左玉父亲庞奉之,确乎当过“银行白领”也。庞父供职的交通银行,源远流长。清末历史变革的前夜,中国人白手起家自办银行,但势单力薄,无法与外资银行分庭抗礼。外资银行不仅攫取了中国铁路的筑路权,还通过赔款的清偿,控制了中国的关税收入;又借助进出口贸易,垄断了国际汇兑,成为中国金融业的主宰。为此,发展中国自身银行业,“集资设立,以期不外溢利权”,成为当时朝野的呼声。洋务派重臣清朝邮传部大臣盛宣怀在奏文中指出:“臣部所管轮、路、电、邮四政,总以振兴实业,挽回利权为宗旨,设立银行,官商合办,名曰交通银行。”主事者冀望以银行为枢纽,使轮船、铁路、电报、邮政四大事业单位互为交融,从而集中头寸,灵活调度,并通过发行股票、债券筹措资金,发展交通事业;又取“交通”二字交叉贯通,引申兴旺发达之义。果不其然,在交行早年发行的纸币上,确能看到火车轮船的图案。

于是,1908年3月4日,慈禧太后批准的官商合办银行交通银行挂牌成立。经历了大清王朝、北洋军阀和国民政府时期的交通银行,伴着火车轮船的鸣笛声,栉风沐雨,砥砺前行,于磕磕绊绊中创下诸多“第一”,在近代中国金融史上占据重要的地位。1928年,国民政府颁发了《交通银行条例》,特许交通银行为“发展全国实业之银行”;1935年,国民政府形成了“四行两局”的核心金融体系,其中就包括交通银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自1958年开始,交行在内地的业务,分别并入中国人民银行和中国人民建设银行。“交通银行”这块招牌,由此被尘封了将近30个年头……

庞奉之与近代著名书画收藏家庞莱臣为族兄弟,使庞左玉有机会住进伯父家十年潜心习画,临摹了很多古画,技艺大进。“自古红颜多薄命”。陆小曼病逝于1965年,算是躲过一劫,而“性格既骄且娇”庞左玉,也许太过了解旧上海娱乐圈的是是非非,看不起“最高夫人”那样的绯闻影星,更见不得这样的人登上政治舞台,忍不住“诋毁”几句,没想到为此招来杀身之祸。“”初期,庞左玉不堪,自杀身亡。往事没有价值,对往事的回忆和反思恐怕才有价值;扇子存在价值,挖掘扇子背后的故事才更有价值。

“三鲜汤”汤兆基

提起海派画家汤兆基,倏然想起,鄙人赴上海四季酒店参加拍卖会时,在大堂里看到过他的巨幅作品。汤兆基年逾古稀,曾求师白蕉、谢之光、申石伽等名家,博采众长,各得精髓,书尚势,画尚神,印尚质,鲜华、鲜茂、鲜洁,是谓“三鲜”也。钱君先生称赞他“以书、画、印三艺鸣于沪上,卓然成家,艺林称奇”。汤兆基挥毫,最擅长工笔牡丹。他把牡丹惊艳、平和、净雅、坚韧的性格赋予宣纸,追求形、神、意、笔的境界,着力表现牡丹的绰约风姿和生命力,画风兼有恽南田的工丽细腻、赵之谦的婀娜多姿、吴昌硕的粗放苍古以及任伯年的意趣生动,别开生面,雅俗共赏,圈内有“汤牡丹”之誉。从扇书上看得出来,他的书法也富有独特的韵味,清秀而具张力,刚柔相济,挥洒自如。

令我颇感兴趣的是,汤兆基的父亲曾在上海中央银行工作,抗日战争爆发后,举家随银行迁至重庆,抗战胜利后打道回府重返上海。这段颠沛流离的经历,在汤兆基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深刻印象。因父亲喜好书画,孩提时代的汤兆基字没识几个,却整日浸润于父亲珍藏的欧阳询、赵孟\、倪瓒、唐伯虎、任伯年等名家真迹中,心追手摹,获益匪浅。

要说汤父所在的中央银行,别有一番来历。1923年孙中山于广州就任陆海军大元帅后,着手筹设广州政府自有的国家银行,“先总理为调剂国内金融,补救国民经济起见,乃募集外资组设中央银行”。1924年8月15日,中央银行正式揭开帷幕,由胡汉民、廖仲恺、孙科、宋子文等7人担任董事,宋子文担任行长,直属国家财政部,为中华民国有“中央银行”名称之起始。

转眼到了1927年3月,国民革命军直抵上海,中央银行从北洋政府转移到国民政府手中。这一年,国民政府制定《中央银行条例》19条,规定“中央银行为特许国家银行,在国内为最高之金融机关,由国家集资经营之”,并设筹备处于沪上。1928年初秋国民革命军北伐进入尾声之时,国民政府公布《中央银行条例》,明定中央银行为国家银行;同年11月1日,中央银行正式成立,总部设于上海外滩15号(原上海华俄道胜银行大楼)。原国民政府设于广州的中央银行则先后改组为广东中央银行、广东省银行。

处于兵荒马乱的烽火年代,中央银行“居无定所”,流离转徙:抗战时期随政府迁往重庆,抗战胜利后回到上海,1949年因内战再随国民政府迁往广州、重庆、成都,年底迁往台北。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因许多重要文件随同“太平轮”沉没,致使中央银行迁台之后长达十多年无法复业……

几帧花花扇面,由儿辈到父辈,由水墨到金融,牵扯出数家银行的过往历史,情景交融,浮想联翩。“读画如读史,藏扇如藏智”,善哉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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