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角 第7期

时间:2022-10-20 09:58:46

对有些人来说,生活就是不断破墙而出的过程,而对另外一些人,生活则是在为自己建起一座座围墙。

――SimonVanBooy

空气凛冷,厚重的云层积极聚扰,天空呈现出深黯的灰蓝色泽。青祜沉默着斜倚在高低铺的铁栏上,的胳膊在低温潮湿的环境里酥麻异常。房间光线极弱,木质阁楼颓朽的隔断旁唯一的一扇小窗,玻璃表面结满了厚厚的秽,还挂着残破的蛛网。风从罅隙里侵进来,气息可怖。

姐姐外出打工也差不多两年了。青祜总是会在凌晨时分被惊醒,冷静下来却又忆不起有什么太诡异可怕的梦。是夜里没有了姐姐翻身的小动作还是没有了偶尔家乡话的呓语?总之青祜沉沉的再也睡不着,轻嘘一声便出去准备早餐。

天色尚早,父亲却已不知去向。母亲倒是睡得安稳,弟弟阿节也难得乖巧地偎在母亲身边。枕上湿漉漉一大片。青祜托着头审视阿节红润的脸庞,心中一阵酸涩。姐姐未上完高中便辍了学,那年间发生了好多事。先是爷爷在老家去世,父亲作为老大,为丧事花掉了全部的积蓄――这是脸面钱,青祜知道。然而祸不单行,父亲工作的私营厂倒闭,父亲下岗了。至于年末添了弟弟阿节,青祜说不好是喜事还是孽祸。至少因为那一大笔不菲的超生费,姐姐的书是读不下去了。也许没有阿节,姐姐的人生就不会是这样的了。

青祜对于自己的猜想很是诧异,她的鼻头有些酸,狠狠吸了吸,埋头喝粥,蒸气瞬时模糊了她的眼。

天骤然亮开了,木质的屋宇被阳光衬染出四溢的光华。街上开始了一如往常的喧嚣。冬天已经降临到这个小镇很久了,青祜迎着冷风奔跑出后街的沉溟。

“青祜!”熟悉的声音伴着清爽的车铃音响在她的身后。

是班长阿俭和他深黑色的单车。阿俭投给青祜一个明朗的微笑:“上车一起去吧。”

有薄薄的阳光温良地漫进每一条街巷,青祜很是喜欢故乡江南的巷子文化,外人看来“高深莫测”,青祜却是很享受其中的安逸。沿街传来小贩极富韵律的吆喝,还有缤纷的食物;兔爷、面茶、蒸粉肠、甜腻醉人的蜜饯果糖、蕃梗芋……那时年纪小,总吵嚷着向姐姐要。姐姐拗不过,只好掏出仅有的一点伙食费来解自己的馋,现在忆起,青祜懊恼不己。

“班长,曾经你干过什么令自己终生后悔却难以弥补的事吗?”

“什么?”阿俭扭过头,“听不清。”

“没什么。”青祜自顾自笑笑,然后闭上眼――任风蚀去她皮肤上的温度。

“你在乎的越多,失去的越多。生活是有许多棱角的多边形,偶尔碰疼了也是难免的。”青祜心不在焉地趴在课桌上,她的思绪有点乱,不经意将目光移向阿俭。他坐在窗边,阳光斜下来,跳跃上他舒展开的眉宇,眸色纯粹且安定。也许生活真如他所言吧。

放学时分,外面下起了绵冷的冬雨。天色沉压下来,青祜扶着斑驳的老墙面,低头细辨泥泞路面上大大小小的跌宕的水洼。积水反射出金属色的清冽。绕过大半个小镇,青祜来到镇子边缘的赌场。青祜倒是希望父亲别呆在家里,父母一碰面危机便一触即发,使她绝望到崩溃。但也绝然不是像这样靠烂赌来挥霍时间。

青祜茫然地穿梭在撒满烟蒂的赌场,鼎沸的人声和缭绕的烟雾令她感到窒息。她的目光游离在湿漉漉的拥挤之中,恍然忆起好多年前,也是这么一个清冷的黄昏,那时这里还是一个运动场馆,深绿色的台基旁有一溜古铜颜色的座椅,她与姐姐并肩坐着,一些健硕的少年戴着各色的拳套与头盔,发出阵阵剧烈的击打声和急促的呐喊。青祜却觉得这种场面很是温馨,便钻进姐姐的臂弯,看着生烟的空气里落于掌心的阳光。那细碎的阳光似乎潜藏着巨大的魔力,将记忆缱绻进旧日似水的温柔明晰。

“二丫又来了。”有人扭过头,似笑非笑地盯着青祜。那一口的黄牙和零乱的须发让青祜瞬时想到了逃离。

直到疲惫地回到家。家里所有的灯都亮着,灯光却是昏黄死寂。有种莫名的生冷从她出汗的指尖穿透进去。母亲背对着青祜在梳头,模糊的镜面让她看不清母亲的表情。只记得那把缺齿的桃木梳是母亲的嫁物。青祜时常想象,旧相片里那个年轻美丽的女人,若不是在自己二十岁生日那天披上新娘的嫁衣,没有伴着那形式欢跃的唢呐从故乡来到这座小镇,她是否会过得更快乐一些?这当然是假想,年轻的父亲也是意气风发的,也有过美好的梦吧。当然这些都是生活所不允许的。生活需要沧桑与平淡,缘分也是早已写好了的。

这样,至少它是真实的,就像时间模拟了凌乱的空间。

微凉的指节拂上姐姐的信纸,恍恍惚惚间,往事被置于一个封闭的未知空间,错乱了的时间,以光年的速度反复轮回着某些不死的情节,与永恒却是没有关系。

视线是昏沉沉的夕阳,火烧云漫天涌上来,像世界沉沦进死亡。马路笔直宽阔,有个小人儿蹒跚着走向马路中心。青祜认出了阿节那顶浅灰色绒帽,她拼力奔跑出去,想要抓住阿节,那个小小的身影却如同不可触及的风的尾巴。耳畔是尖锐的刹车声以及萦绕鼻尖浓重的汽油味,眼前开出了一朵红艳的花,接着是两朵、三朵……密匝匝一大片,背景悠然幻变成这新鲜的红:母亲的刺绣嫁衣,姐姐手心里的枣糖,高中录取通知书,阿节摔在地上染着鲜血的半截糖人……青祜感觉自己飘起来的身体轻盈朦胧,眼前视域开阔了,是一片草坟。一座座无字墓碑立在枯黄的干草以及血红的尘土之上,青冢上丛生了暗处的苔藓,好像仍在无休止地生长。青祜想要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四周伸出无数只腻红的手,涂染遍天际……

青祜猛地惊醒过来,才发觉是一场梦。床下落了一地的信纸,如一只只折翼的蝴蝶跌进一个个不可思议的梦魇里,白得那样醒目。那样刺眼。她的整个身体在颤抖,扯过棉被将自己裹进去,可这只是徒劳。刚刚那个梦,青祜越是用力想,疼痛就越剧烈。

阳畦边芜菁长势泛滥,远处的屯落延展开去,直至山的尽头。冥冥暖意泛动在三月的日子里,青鸟联翩,构成了春天的气候。青祜坐在田埂上,看远处一只只风筝高高低低悠悠飞舞。花影眷着盈上梢端的软风,在春的指缝里溢溢淌过。阳光妩媚,穿梭在新生的疏软间,斑斑点点。

青祜的心里一片空旷,于是她释然地享受此刻的宁静。那满树的花开在了生活的棱角处,开得如此充满生机。

读着作者的这些文字有些忧伤,是那种好似狂风暴雨前的闷,闷得让人难受,继而情绪低落的忧伤。作者的想象力以及他的文笔不容置疑,尤其当作者描写青祜做梦的那段:马路笔直宽旷,有个小人儿蹒跚着走向马路中心……仿佛是一连串的电影画面,这些画面也在我面前快速地闪过,好像某些歌的MV,画面摇晃、灰暗,迅速转换。作者描写的画面感很强,对生活也有不同的感受,但我希望她能写出更快乐的语言。(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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