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的远山

时间:2022-10-19 07:48:01

2003年广州爆发非典型性肺炎后,野生动物交易忽然消声匿迹,但随着我们对事件的淡忘,广州市的野生动物贸易又开始逐渐复苏,近几年我一直在观察这个市场。在老子哲学中有一句话,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意思是说,如果我们不去吹捧和标榜难得的货品,则可以使人们不起盗心。崇尚野味和真皮制品的富商和许多地区多年的饮食习惯才是真正的祸根,中国的哲学中讲究的是天人合一,尊重自然,而自然则是自在而依然的大存在,它是最伟大、最复杂,也是最美的。我们人类所能做的只有敬畏。

初探市场

记得在上大二的时候,一天闲暇之余来到北京潘家园花鸟鱼虫市场。那时全国关注爬虫的宠物爱好者已经有了一定规模,尤其在北京这个地方,更催生了一些玩家天天无聊地与爬虫店老板泡在一起的习惯。我找了一家人气最旺的门脸进去看看,屋里几个北京胡同青年兴高采烈并夹杂京骂的扯谈声充满了屋子里的每个角落,而忍受这些的不只有我,还有一个个在饲养箱中等待出售的星龟和棕狮蜥。不一会,其中一个人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小布袋,狂傲地叼着烟招呼周围几个人伸头来看,口袋里的东西显得尤为神秘,但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口袋里的动物猛然钻出了半个身子,然后被持有它的那个青年猛地掩盖起来。“好东西!好东西!”其他几个同伴边笑边说。但这么一个瞬间却逃不过我的眼睛,那个口袋里装的正是我国严重濒危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瑶山鳄蜥。

瑶山鳄蜥在中国预计不足200条了,没想在北京的一个花鸟市场却亲眼目睹,这不得不让我想起一位朋友告诉我的话,“在中国要想见到什么动物,并不用去野外,而是要找到偷猎或盗卖这些动物的人。偷猎份子对动物的了解要比生物学家还厉害”。后来我做了一名生态报道摄影师,再回想起那句玩笑似的但又如此正确的话,就觉得这不得不是我们这个商品和物质社会的悲哀。

地狱众生图

2003年广州爆发非典型性肺炎后,野生动物交易忽然消声匿迹,但随着我们对事件的淡忘,广州市的野生动物贸易又开始逐渐复苏。2005年的一个清晨,我在广州最大的野生动物交易市场前徘徊观察,虽然是早上6点多,但是事实告诉我,这里的交易已经结束了。此时我在市场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一个人,他正用铁钩将他早已卸下的泡沫箱打开,当他打开时,我却惊呆了,里面像一团团粗麻绳一样挤满了眼镜王蛇,他用铁钩将蛇一条条钩到编织袋里,上秤称斤。这种毒蛇在我国的数量非常稀少,它们只栖息于原始森林中,因此在野外的遇见率非常低,但是偷猎者还是有办法找到它们并通过各种渠道销售到这里。为了全面了解,我第二天凌晨3点重返此地,这个交易市场的真实面目才展现在我眼前,若干辆10吨以上的大货车停在路边,车旁挤满了准备卸货的贩子,有人将一个个笼子从两米高的车上直接扔在地上,在地上横七竖八散落了十来个,每个笼子的体积只能容下一只动物,一只只猪獾挤在笼子里,它们都被夹子夹断了前腿或后退,有的已经彻底掉了下来,断肢还留在笼子中,而有的还相连着一点皮肤,骨头外露。它们痛苦地用舌头舔着残短的伤口,因此许多猪獾的头部被自己的鲜血染得通红。它们皮毛杂乱,夹杂着尿液的味道扑面而来,实在令人作呕。随着货物的卸载,地上的动物笼子越来越多,种类也各式各样,不停做着无谓哭嚎的豹猫,四脚朝天奄奄一息的灵猫,还有吓得全身紧缩的穿山甲。这一切令我这个初来乍到者无比震惊,由于天色黑暗,这些场景在弱黄色的路灯照射下,就像一幅地狱众生图,而在这些惨遭涂炭的生灵周围,一群冷漠的人在忙里忙外地搬运、争吵、讨价还价、结算。他们一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在做着交换,而有些贩子拿着一摞钞票,在一边歇斯底里地大笑。此刻我深刻体会到了现代社会给人类内心造成的彷徨与冷漠,也想到人类发展至今给自然带来的侵蚀,我只能站在一边爱莫能助。

几年随着我与该市场的接触和了解,我也逐渐结识了一个商贩,他是湖南人,姓胡,和老婆在广州做蛇类的生意,他说他们每天只睡三个小时,其他时间都是忙里忙外地上货、交易、赚钱。随着了解的深入,我第一次走进他的存货仓库,墙上用马克笔写满了电话,号码前全都是人名外号,什么巴妹、宽哥等等。老胡告诉我,他的货都是从云南、贵州、湖南等地收购上来的,基本一个星期上一次。当我问这些蛇有没有市场时,他却很肯定地回答:“市场不知道,但货在我手上留不住的。”有时候,老胡这里经常来一些老顾客,大多是在顺德或番禺开饭店的老板,每回都成箱从这里上货。有时也会来一些私人爬虫爱好者,从他这里买走一些连老胡自己也不认得的小蛇或蜥蜴。但到了后来,老胡还真是会与时俱进,居然发现了另类宠物日渐膨胀的市场前景,自己还安了台电脑用来学习爬虫知识,后来居然能说出紫灰锦蛇、白头蝰、翠蛇蜥等专有名词。老胡之所以这么做,后来我才知道,由于货物原产地数量日渐减少,所以上货价格偏高,因此差价利润极低,只能增大上货和出货量,才能赚到钱,因此也加大了风险,所以转向贩卖一些濒危的品种。老胡从事这个行当,他自己也说不清多久了,只是苟且地在这个城市中重复这不见天日的行当,当我鼓足勇气问他,你做这个赚钱的目的是什么时,他却说,供他儿子在北京上学,但他儿子很久没回来看过他了。

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

在老子哲学中有一句话,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而目前,城市中许多人仍以吃到珍禽异兽为荣,因此偷猎现象的层出不穷也就不为怪了。在我国许多保护区,偷猎现象依然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偷猎者的确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和熟悉森林。但由于森林的公共性,这里必然会成为他们猖狂犯罪的温床。

在中国的偷猎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以此为生式,另一种是顺手牵羊式。一次我前往海南五指山腹地拍摄,我寻找了一名当地黎族青年作为我的进山向导,在茂密的山间小路上,我遇见了很多偷猎者,他们有的抓到了大鼯鼠,有的夹到了各种老鼠,还有的抓到了巨蜥。经过深入了解,这些偷猎者在山林里的生存能力非常强,而且身手矫健,对环境非常敏感,因此护林员很难抓到他们。他们会事先把枪支弹药,锅碗瓢盆藏在山里,因此很容易躲避保护区关卡或巡逻队的检查,一到晚上,他们就会打着手电到处寻找鼯鼠、果子狸、水鹿或是野猪。每到秋季,他们会在动物经常光顾的果树下放置兽夹,这些夹子制作工艺非常简单,但对野生动物的威胁极大。记得一次夜晚我在雨林中拍摄椰子猫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枪响将我的拍摄目标吓跑了,我与护林员在雨林中反复搜索,终于发现了偷猎者烤火做饭的地方,旁边还放着几个大号的兽夹和一个编织袋。我们在附近蹲守等待,但手电还是暴露了目标,让偷猎者逃跑了。

顺手牵羊式的偷猎更为普遍,他们都是生活在森林周边社区的村民,一次我在五指山旅游区内散步,看到几个当地村民进山做工,应该是修建栈道的。没想一个多小时后,他们中的几个人兴奋地拎着个口袋跑了出来,口袋是用雨林中的藤条扎紧的,我将他们拦下,想看个究竟,他们打开口袋时,才意识到他们居然抓到了眼镜王蛇。像小水杯一样粗,足有两米多长,他们还要以200元一斤的价格出售给我。当我拒绝后,他们几个依然兴奋地拎着袋子徜徉而去。可能是到村里或县里联系专门收购的人去了。许多社区村民极其缺乏保护意识,总觉得看到了,就是自己的。抓到了,就赚钱了。

这些事实依然在不断地上演着,由于多年的偷猎,使得一些只适宜小环境生存的物种极度濒危,比如霸王岭睑虎、务川臭蛙、瑶山鳄蜥等,据保守的估计,现在野生瑶山鳄蜥的数量绝不超过200条,在海南的各大保护区,已经十几年不见大型兽类的任何足迹,因此可以断定像黑熊、云豹这种动物已经在此灭绝。动物代表着一个森林的健康情况,这就证明海南的森林已经不够健康了,森林一旦出现问题,便会丧失对水土调节的功能,由于多年的偷猎砍伐,间接导致了海南近几年出现了严重的干旱,给当地造成了巨大损失。还有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是,现在大部分的野生动物都是从边境走私过来,2007年广东海关查获了一个集装箱的穿山甲和巨蜥,这也说明从事野生动物贸易的人意识到了本国内生物资源的枯竭,才把黑手伸向东南亚等国家。

目前,许多环保组织的调查发现,最关键是野生动物的市场需求量依然很大,崇尚野味和真皮制品的富商和许多地区多年的饮食习惯才是真正的祸根,中国的哲学中讲究的是天人合一,尊重自然,而自然则是自在而依然的大存在,他是最伟大、最复杂,也是最美的。我们人类所做的只有敬畏他,但现在我们却对他报以如此攘夺的心机,贪欲无限制地扩张,几年的社会发展要浩劫几代人的资源,这样必定要遭致极其惨痛的灾难。曾经有一位国学大师曾经说过,人类的欲望使他们的智慧最先用在杀戮上,因此人类只有在巨大的灾难面前才能得到真正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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