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诗人的征服

时间:2022-10-18 02:38:14

作者简介:明敏(1985-),男,湖北黄石人,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

摘 要:作为二十世纪伟大诗人之一的徐志摩,浪漫纯真、童心未泯,他的诗歌字里行间里透出无限灵动与飘逸、纯情与真挚、清新与欢乐。这些都与诗人单纯善良的性格是分不开的,更与诗人有着孩子一样晶莹剔透的心灵是分不开的。

关键词:童心说;徐志摩;纯真的性格

时间回到19世纪,正是自工业革命后,资本主义国家飞速发展的年代,领先世界的科学技术,蓬勃发展的经济,思想者、哲学家、大文豪在这一时刻的欧洲层出不穷,于此同时,本世纪初的大清王朝则正好处在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衰落期,体制落后的政府加上固步自封的定邦之策,一种毫无理由的盲目自信下拒绝与外来新事物的接触,等待着这个帝国的也只好是本世纪四十多年后外夷横蛮不讲理的坚船利炮了。

用现代话语讲:“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如果我们可以把文化当做上层建筑的话,那么显然其是来源于经济基础的。拥有强大得经济基础,文化的发达则不在话下。一种情况是,当国力强盛,文化先进后,参与文化的创造者们很难摆脱国别的限制,进而产生自信或自大的爱国主义。 今日的学者反省上上个世纪以来文化沙文主义的大行其道,大多将这种爱国主义归为原因之一。正如韦勒克所说:“大多数文艺复兴时期文学研究的动机是爱国主义。”1现在我们回到中华民族备受压迫和鄙夷的十九世纪,因为欧洲列强的集体崛起,借于交通及通讯的便利,当他们放眼世界面对着落后的亚洲、非洲、拉丁美洲,甚至是有着欧洲文化基因的美国时,这种文化上的先进性和傲慢就演变成了欧洲中心主义。处于落后状态的东方民族在欧洲人眼里只不过是未开化的原始居民,更遑论同伟大的欧洲比较文化优劣了。“正如英国作家麦考莱1835年在致印度总督的一封信中说:‘欧洲任何一座好图书馆中的一架书,抵得上整个印度和阿拉伯的全部文学,我还不知道有哪位东方学家能否认这一事实。’”2。从上面引叙的这句话里我们至少能看出三点:“1、麦考莱的眼中的东方文化与欧洲文化相比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之上,甚至于还不如他们一座好图书馆中的一架书。2、假若没有夸张,则麦考莱时代的东方学家对与东方文化劣于欧洲文化则是认同的。3、如果上文所说东方学者为欧洲人,那么欧洲人研究东方文化也只是将其用来衬托自身文化的胜利。如果是东方学者研究东方文化,那么则可以看出,在当时的话语环境里,东方学者是不具备发言权的。倘若是在平等的话语条件下,东方学家尚且不能反驳,也可以看出在欧洲中心主义强势压迫下,东方文化已经有一种自卑心理。”

现在我们要暂且把民族沙文主义和欧洲中心主义放下,回到中国明朝末年的一位思想家李贽身上去。这位极具个性和传奇色彩的晚明思想家为讨伐文章里的假道学在其文《童心说》里提出了“天下之至文,夫有不出于童心者焉”的主张。他说:“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复有初矣。”做文章本应该第一位便是真,然而在中国传统学而优则仕的的思维下,读书人都只是把读书当成进入庙堂的策略,这种独特的学术和政治媾和的状态,放眼世界也几乎没有一个地区能同中国比较。固然,我们现在可以说这是中国人传统以来对读书人的一种尊敬和对知识的一种崇拜。但即便是最伟大的国学者也不可能不承认这种传统让中国的知识分子几千年来过多的倾心于政治,自身的独立性格和文化基因反而退居其次,成为了为政治服务的工具。这种情况导致的一种结果便是:“ 夫六经、《语》、《孟》,非其史官过为褒崇之词,则其臣子极为赞美之语,又不然,则其迂阔门徒、懵懂弟子,记忆师说,有头无尾,得后遗前,随其所见,笔之于书。后学不察,便谓出自圣人之口也,决定目之为经矣,孰知其大半非圣人之言乎?”这话也许说的过分,但是多少还是合乎情理的。中国传统的这种延续来到1897年的一月十五号,这一年离大清帝国的灭亡还有14年,内忧外患中,一颗文学天才降生在浙江海宁,他就是本文的主角:徐志摩。

徐志摩这一生虽短暂却充满着浪漫的传奇色彩,及到现代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除了他天才般的诗歌外,还有与几位奇女子间的纠葛。不过以上均非重点,本文将要讨论的是徐志摩身上的“童心说”。需要强调一点的是,作为已被世人承认已久的文豪而言,徐志摩的诗歌和文章无需在此赘叙,本文所说“童心”愿意本末倒置一下,回归到作家的性格上作一番探讨。

如前所述,十九世纪的中国无论是政治、文化还是科技,在世界上实在是不具备话语权,欧洲中心主义的盛行,让来自西方的文化精英们自然对这落后的愚昧的封闭的中国及其公民产生偏见和轻视。那一时期的留学生大多都背负了这破落国家和民族所赋予的沉重感,面对着对自己祖国时刻虎视眈眈的列强们:“美国可能把闻一多变成诗人,但他对美国那段生活决口不提;朱湘在美所受歧视,使他一生愤愤不已;英国可能把老舍变成作家,老舍对英国绝对无好话;许地山在牛津苦读,他对英国的教育赞不绝口,对英国人只是淡淡说一句‘交不了朋友’。”3然而在多数现代作家在他们的留学生涯里颇有不好印象时,唯独“现代的中国文人,在西洋活得如鱼得水的,徐志摩恐怕是一枝独秀。”4这样我们就应该问一下为什么在众人都不大欢愉的时刻,偏偏徐志摩能如鱼得水的生活在一个不无对当时中国持极度偏见的异邦里。这恐怕是于他的性格分不开的。我们不妨看看1931年诗人因飞机失事罹难后各界名流们所送的挽联。

温柔诚挚乃朋友中朋友

纯洁天真是诗人的诗人

(韩湘眉)5

十数年相知,情同手足

一刹那惨别,痛彻肺腑

(张歆海)6

谈话是诗,举动是诗,毕生行径都是诗,诗的意味渗透了,随遇自有乐土

乘船可死,驱车可死,斗室生卧也可死,死机偶然者,不必视为畏途

(蔡元培)7

以上三挽联我们可以看出,徐志摩性格温柔诚挚,与朋友相交知心,与诗歌相交痴心。诗人一生虽然短暂,却为人坦诚,极少树怨,即便是当年被其批驳过的章士钊在其身后不但送来挽联,还赋挽诗。而京剧大师梅兰芳因曾索徐之剧本未成,却依然为其唱起了挽歌:

归神于九霄之间,直看噫籁成诗,更忆招花微笑貌

北来无三日不见,已诺为余编剧,谁怜推枕失声时8

无论是挚友还是曾经意见相左的“敌人”都给予了徐志摩足够的评价,固然中国传统“逝者为大”的观念让我们可以叵测一下这其中不乏有言过之赞,但是徐志摩得到的认可则已经是无可辩驳的了。

再来说一则诗人的轶事。“梁实秋还在上海的时候,一天晚上志摩去拜访他。进了院子后,志摩见梁实秋房里的灯亮着,就想吓他一跳,便在百叶窗处尖声怪叫一声,谁知竟从沙发上跳起一对陌生的青年男女,反倒吓了自己一跳。志摩没扑着梁实秋,又转身到另外一个朋友家去,见门没关,微微留着一道缝,志摩悄悄摸进屋里,猛地打开电灯,他以为这次准把这位朋友吓呆了,结果从穿上惊叫着跳起来的又是一对陌生的青年男女。”9如果隐去这故事的主人公,读者们看起来是否会以为是小孩子在玩捉迷藏?即便是处在现在这个进步,解放,追求个性的年代里,成年人去做这般事情多半也不能为人理解。唯独徐志摩做了,做了一件本应是孩童时代的游戏。

现在我们回到徐志摩的留学生涯来,这位浪漫者本是为翩翩佳公子,又说得一口好英语,生在富裕之家,自然为其在欧洲的交际带来了诸多先天优势。但是应该明白一点的是,固然这些条件能为交际减少许多不必要障碍,但是真正要得到认可,一颗诚挚之心是必不可少。现在不妨来看看诗人与曼殊菲尔德的会面。因着对女诗人的仰慕,徐志摩把这次会面称之为“不死的二十分钟。”徐志摩惊异于曼殊菲尔德超凡脱俗的古典风韵,又被其细腻温柔且高雅的女性气质所倾倒。他们虽然只有二十分钟的会面,也仅仅只是谈了谈中国文化和唐诗而已,然而徐志摩一生难忘。因为不小心触及过政治,曼殊菲尔德说起政治只是残暴和罪恶,徐志摩念念不忘。回国后从不涉及官场龌龊之事。分别后不过五个月,曼殊菲尔德一丝香魂便归天国。玉人虽逝,过客却难舍。徐志摩极度痛心之下写出了《哀曼殊翡儿》,时光虽已过去近一个世纪,现在读起这诗,却依然能感受到诗人心中泣血的悲痛。为了怀念这位女知音,徐志摩将其早年的小说一共翻译了八篇献给了中国人。因为短短二十分钟,能记挂一生,真诚,痴心,也莫过于此了。

1924年,泰戈尔来华,徐志摩被蔡元培委任为伴从和翻译。多日的交流和彻夜长谈,诗人写下“他的心府不是堆积货物的栈房,他的辞令不是教科书的喇叭。他是灵活的泉水,一颗颗颤动的圆珠从池心里兢兢的泛登水面,都是生命的;他是瀑布的吼声,在白云间,青林中,石罅里,不住的啸响;他是百灵的歌声,他的欢欣,愤慨,响亮的谐音,弥漫在无际的晴空。”(《泰戈尔》)不是一个感情极其纯真的人,不是一个极其真诚用心的人,如何能吟出这诗一般的散文?

1925年诗人旅游欧洲时曾说:“我去为了泰戈尔,顺便我想多瞻仰几个英雄。我想见法国的罗曼罗兰,意大利的农丹雪乌,美国的哈代。”他拜谒契科夫的坟、拜谒波德莱尔的坟、拜谒雨果、卢梭、雪莱、济慈、伏尔泰的坟。只要是一切值得去,或者是仰慕之人,诗人生要见人,死要拜谒。这种痴狂几乎都被讽刺为“拜祖宗”。然而诗人不为外人所左右,依然我行我素。这样一个傻得可爱的痴人,如何能不让人感动。 哈代倒是见到了,在道骞斯德的住宅里,这诗人曾与古怪的大作家有过交流,然而对于中国文化的看法,两人间毕竟是有隔膜的。没有因为对于名人和权威的崇敬而一味的附和,这位天真的诗人心里放不得半点疙瘩,因为汉字的寓意和功效他据理力争同老作家起了辩驳。哈代没有坚持,他自己也知道对于中国文化了解太少。虽然相会时间不久,然而这性格怪癖的老作家终究是见了他,这确实很难得,徐志摩已经满足。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无可怀疑的是文化沙文主义已经弥漫一时,欧洲人对战败于自己坚船利炮下的东方帝国早已不屑一顾,可为何我们这位浪漫而纯真的诗人,在欧洲的生活的是如此的轻松而快活。“我个人觉得,这与徐志摩交游洋人的本领,有相似的心理因素:他是个完全没有自卑心理的人。面对西方最骄傲的文化人,积极交往,不顾对方脸色;面对最孤独最失败的境遇时,寻找“发现”。徐志摩浪漫热烈,逆战获胜。”10正是靠着这种完全没有自卑的心理因素,徐志摩生活的如同孩子一般,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平等的,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个人的追求和积极。本着这种思想,一个落后“蛮邦”24岁的留学青年结交的却是:“大作家威尔斯、康拉德,最重要的美学家弗莱,名批评家墨雷,桂冠诗人布理基思,英国社会主义的主要思想家拉斯基,而当时知识界的领袖狄金森竟成了徐的保护人。”11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因为一颗孩子般纯真的心,没有夹杂着太多的私念,徐志摩成为了最能适应欧洲生活的中国文人。四百年前,那古怪的哲学家李贽提出“童心说”时只是为了反对假文章,假道学,然而我们从徐志摩身上等而推之便可轻易得出:“天下至文,虽出于童心,然天下至人,亦出于童心。”(作者单位: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

注释:

① 《比较文学》400页,陈、孙景尧、谢天振编 高等教育出版社

② 《比较文学》401页,陈、孙景尧、谢天振编 高等教育出版社

③ 《对岸的诱惑》12页,赵毅衡 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

④ 《对岸的诱惑》8页,赵毅衡 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

⑤ 《徐志摩:人和诗》388页,凡尼、晓春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⑥ 《徐志摩:人和诗》388页,凡尼、晓春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⑦ 《徐志摩:人和诗》390页,凡尼、晓春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⑧ 《徐志摩:人和诗》389页,凡尼、晓春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⑨ 《徐志摩:人和诗》385--386页,凡尼、晓春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⑩ 《对岸的诱惑》12页,赵毅衡 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

《对岸的诱惑》11页,赵毅衡 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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