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画报”之十四《醒世画报》

时间:2022-10-18 10:32:42

“晚清画报”之十四《醒世画报》

比起天津的“醒俗―醒华”系列画报,北京的《醒世画报》只能说是“短命鬼”。前者存世时间长达六年,后者则只有区区三个月。据影印本《旧京醒世画报》(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2003年)的跋语称,这份创办于宣统元年十月二十日(1909年12月2日)的画报,第六十期附有“休刊告白”。由此推断,此画报终刊于宣统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1910年2月1日)。

这是一份雄心勃勃的画报,单看李菊侪画的刊头就明白:地球上蹲着一头随时准备跃起的雄狮,口叼着“醒世画报”条幅【图1】。那两个小字“北京”,是用来标明出版地,不在刊名之内。此乃日刊,每期八幅,可以想象工作量之大以及创办者的抱负。画馆设在北京前门外樱桃斜街路南,封面写明:编辑者张凤纲,总理人韩九如,发行者恩树人,绘图者李菊侪,印刷人魏根福。这个五人团队,最重要的当属画师李菊侪。

为什么这么说?请看杨曼青连载于《醒世画报》第十二至十五期(宣统元年十一月初一至初四)的《看画报之益》。杨文称:当下中国报界发达,实在值得庆贺,可读者各有所爱,“据鄙人拙见,看报有益,以白话报为第一,画报在次”。既然撰文挺画报,为何还说它不如白话报呢?就因为这是办给不识字的妇孺看的,对于启蒙者来说,属于退而求其次。“所以说画报能够开通妇孺知识,又不在白话报以下了”(第十二期)。但画报也有特别的好处,那就是可当画稿临摹:“因为李菊侪的画有传神之处,铺上纸可以容易学着描”,“日子一久,何愁不能成一个将来的画师呢”(第十五期)。这么一来,画师岂不成了报馆的中心人物?

这就说到了画师的才华与自信。第十四期(宣统元年十一月初三)《醒世画报》上刊有《李菊侪启事》【图2】:

开通民智,画报虽为妇孺所欢迎,然非图画精良,不能醒阅者之目。北京画师报界同人中,能绘人物好手,除家兄李翰园及刘君炳堂早有心得外,能为社会普通欢迎者,实为寥寥。……绘事中,莫难于时派美人,仕女图又为妇孺注视之集线。鄙人有鉴于此,今拟于本报后幅,添绘时装仕女图百幅,与各报同人互相研究,使绘图同臻善境。

李菊侪说到做到,在《醒世画报》上登了不少仕女图,且每一幅上都郑重其事地署上自己的名字【图3】。我在《左图右史与西学东渐――晚清画报研究》(香港:三联书店,2008年)的第四章,曾专门讨论为何从《飞影阁画报》起,编者就喜欢在新闻性的画报中插入仕女图:这既是一种用以吸引读者的销售策略,也不无借此提高艺术品味的意图。可将新闻画与仕女图并列,很容易出现一个问题,那就是不管画什么女性,出来的样子都差不多。第三十三期(宣统元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上这幅《实在难看》,文字是在嘲笑两位大姑娘如何没教养,可图像所呈现的,却与相邻的“时派美人”大致相同【图4】。可以这么说,强大的仕女画传统,使得还没学会“写实”的中国画家,抹平了所有中国女性的面孔。

如此仕女画传统,加上报馆设在靠近胡同的樱桃斜街,画报于是格外关注的日常生活。第二十四期《学生败类》【图5】描述一位“文明的学生”如何与不怎么文明的,在大庭广众中对骂,“把家谱来回翻了八个过儿”。作者不批,只嘲讽原本被世人寄予很大期望的学生:“咳,我们中国要多出几个这样儿的学生,何愁不与高丽并驾齐驱”。高丽的亡国惨祸,是晚清有志之士用来告诫、警醒国民的实例。

与学生的不争气相映成趣的,是京城里居然有《文明》【图6】。这幅刊于第四十三期的图画,表扬某“很是端庄,并无一点青楼的积习”,还有就是思想非常开通,“所有北京报纸无不阅看”。这到底是在给做广告呢,还是宣传自家的事业?此图提及茶室及的名字,但没说明读的是哪份报纸。第四十八期《妇人开通》【图7】可就不一样了,称颂某太太很文明,具体表现便是“定了本馆一份报,天天儿念给丫鬟们听”。作者还因此大发感慨:“中国女界要想(像)这位太太这样开通,呵,女界中可大有起色喽。”将订报、读报等同于文明、开通,这种论述策略(类似的还有第五十二期的《热心讲报》、《报迷贴报》,以及第五十四期的《小孩爱国》),明显地“公私兼顾”,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变相的广告。

可说实话,单读《醒世画报》,是很难达到“文明”、“开通”的境界的。因为晚清北京画报大都视野很窄,只关注本地新闻,且多属道听途说。一看“某地”、“某妇人”,或“据友人称”,你就知道此画报之缺乏新闻性。并非京城子民格外高傲,或编者为了突出“在地性”,而是人力所限。不像上海画报多有大报作为依托,信息来源比较丰富,不少北京画报就是草台班子,无法独立采编,只能依靠街谈巷议。这也是晚清北京画报数量很多,但旋起旋落、屡战屡败的缘故。

还有一点,办在天子脚下的画报,因畏惧朝廷的,即便敢怒,也都不太敢言。好不容易有了第三十期上的漫画《毋使滋蔓》【图8】,讽刺官员正将“报馆”当作杂草努力拔除,算是有点“叛逆色彩”了,可你一看文字马上气馁:“幽梦生描上海图画日报”。

《醒世画报》中最具新闻性,且今天看来仍值得玩味的,当属第五十一期的《侍郎注重学务》【图9】:

初二日下午六点钟,友人见学部严侍郎乘坐马车赴西单牌楼第二学区,调查夜班简易识字两课后,又在宣讲台上座谈许久才回宅去。咳,像严堂如此热心学务,学界将来必大有进步也。可敬!

这里的“学部严侍郎”,毫无疑问是指严修。作为南开学校创办人之一,严修(字范孙,1860―1929)早年入翰林、出任贵州学政,1905年12月晋京,任学部右侍郎,隔年转左侍郎。据《范孙自订年谱》,宣统元年“十二月,请假修墓。回津度岁”。十二月二十二日(1910年2月1日)出都回津,《日记》称:“余以乙巳冬至前三日入都,今以己酉冬至后四十日始归,在阳历为四年四十日,阴历则四年又三个月也。”(参见严修自订、高凌雯补、严仁曾增编《严修年谱》8-9、238页,济南:齐鲁书社,1990年)。此后,严修拒绝各种诱惑,不再出仕,除教育及慈善事业外,惟以诗文自娱。

这期“严重表扬”严侍郎注重学务的画报,出版于宣统元年十二月十一日(1910年1月21日),也就是严修辞职离京前十天;至于那“乘坐马车赴西单牌楼第二学区”考察的“初二”,应该就是离京前二十天。那天严修之所以调查完毕后,“又在宣讲台上座谈许久才回宅去”,或许是在回想自己任职学部四年多的风风雨雨、是是非非?若如是,此图虽不太“写实”,仍具史料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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