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文化与岭南茶

时间:2022-10-17 04:35:20

岭南文化与岭南茶

我从学校毕业后到珠三角漂泊闯荡,一年半之后却铩羽而归,时光飞快,不知不觉如今离开岭南好几年了。记得刚到这里时。对满街鸟语般的粤语很不耐烦,再看到一些满身金器的阔佬,觉得正如柳宗元说的广东的确是“百越文身”之地,大约是没文化可言了。时间长了,发现粤语中有很多古语,如“吃”说成“食”;不说“喝茶”说“饮茶”,后来再搜集一些文献资料,才知道岭南岂止是有文化!自己坐井观天,太狂妄可笑。

人远离了长期生活的本土,总会思乡。有同事说那是异乡的食物不好消化,于是开始闹情绪。这话说得很俏皮,不过,说“吃在广东”,那真是名副其实。所以尽管自己很挑剔,但对岭南的吃还是无话可说的。能引起我思乡的只是茶,江南莺飞草长的季节,正是新茶上市的时候,可在岭南只能看着无穷的雨季叹气,让无限的春光从心底流过。

中国人的饮茶史已经有一千多年了,而史籍中关于茶的记载却不多,在话本《王安石三难苏学士》里,安石要东坡从长江上游汲水,东坡汲了下游的水,烹茶时被安石看破,荆公是深谙此道的。东坡还留下了煎茶的心得,如“蟹眼”之类,可见宋人就开始饮茶了。不过《水浒》里,王婆所卖的茶和现在完全不同,那酽酽的一盏只能算是迷魂汤,其实古代茶汤本来就不分。《金瓶梅》里的茶,也大多是这样的汤。内置姜,酸梅以及果品,那是什么样的味道呢?难以想象。不过,让西门庆这种人来品清茶,也着实难为他了。

饮茶是件高雅的事情,《红楼梦》第四十一回“栊翠庵茶品梅花雪”写得实在是好。人是丽人,舍是精舍,具是名具,水是陈年梅花上收的雪,茶是名品老君眉。光看这些就让人心向往之。最难得的是作者揣摩小儿女的锦心绣口,妙玉因刘姥姥用了成窑的杯子,就不要了。可是“仍将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斟与宝玉”,小儿女的心态历历在目。记得小时候有喜欢的女老师家访,走后,自己忍不住去闻闻她喝过茶杯的味道,心理如出一辙。妙玉以“槛外人”送宝玉生日礼,宝玉踏雪讨梅花。和栊翠庵品茶是值得玩味的三件事。

曹雪芹还借妙玉之口,对饮茶作了精辟评论“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

茶大致可分为绿茶、红茶和乌龙茶。绿茶是直接烘制,不发酵;乌龙是半发酵,铁观音是其中代表;红茶是全发酵,名品有滇红、祁门红茶和锡兰红茶。此外尚有沱茶、普洱茶等,国外还有用植物叶子制成的茶叶,味道怪怪的。喝茶以绿茶为正宗,绿茶以当年新茶味道最好,雨前茶常一旗一枪,尤为难得。绿茶中的名品是龙井,那茶叶在杯中根根直立。不过,龙井在杭州也就出在狮峰那一块,产量极少。现在浙江的茶叶大都冠以龙井的名字,多名不副实了。绿茶中另一名品是碧螺春,喝时用粗瓷大碗,茶味特佳。此外,安徽也多名茶,毛峰猴魁价格也不菲。近年来,有人开始崇尚喝野茶,其实是挂羊头卖狗肉。

饮茶既然是雅人们干的事,如何喝也就成了一门学问。周作人说喝茶当在江村,在瓦屋纸窗下,清泉绿茶,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我无由地觉得应该是在微雨下的江村。不过,这样的喝法实在是太挑剔了,去江村不易,清泉同样难得,再能有几个雅客更是登天的事,况在现今这样浮躁的气氛下能静下心来品茶的又能有几人?

饮茶的风俗因地而异,岭南的早茶很负盛名,其实和品茶水几无干系。点心花样百出,而且很油腻,茶多为乌龙,铁观音,完全是用来洗涤肠胃。成了点缀品。当地的老人习惯早起上酒店喝早茶,看报纸,往往能消磨一个上午。多年来南风北渐,内地人做生意也谈到了早茶桌上。有好茶之风的地方很多,四川遍布茶馆,可惜我没去过,不知道风俗如何,但我去过福建和广东潮汕地区,那里盛行喝功夫茶,茶特酽,三杯下肚,人可微曛。功夫茶多用铁观音,安溪出产最为有名,当地嗜茶如风,有因喝茶而倾家荡产者。近年台湾出产的冻顶乌龙味道也不错,连我一向排斥红茶的也喜欢它的味道。

洋人多不能领略茶的个中三味,这大概又和文化扯上了边。茶叶的出口可能始于明清。据说英国人起初是把茶叶放水煎炒,倒掉茶汁,只吃茶叶。Gissing的《四季随笔》里说到英国家庭下午茶,红茶和黄油面包共享,是冬日的最大乐事。对此,东方人可能不以为然。日本的茶道很有名,但太过形式化,搞得有点过了火。近年在国内一些大都市也有类似的茶艺馆,器具精美,手续繁杂,用绝色少女献艺,当表演看还行,茶味不见出色。日本的煎茶,喜欢把绿茶研成末,初喝风味别致。喝多了觉得还是新鲜绿茶好。

酒谈得很俗,希望茶能谈得雅一点。但除了故纸上的一些旧典故,还是没什么新鲜货色,很像香港南货店的“陈年普洱茶”了,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好在旧时东莞的朋友最近到江南出差,给我送了点铁观音,用紫砂壶泡上,看着乌黑的叶子载浮载沉,也是一件快事。也许氤氲的茶香能驱逐一些身上的俗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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