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童谣

时间:2022-10-16 11:52:43

我出生在天津一个封建礼教氛围浓重的大家庭里,早晚要请安,过年过节要磕头,高声说话都会感到与周围环境不协调。父母为了逃避这种窒息的气氛,就从爷爷奶奶家搬到了北京,那年我4岁。

几经辗转,我们搬到了鼓楼西大街中绦胡同的一个小四合院。那时,母亲受家庭传统影响,起初不让我出门,怕我和外面的“野孩子”学坏,但只要妈一不注意,我就撒丫子。

上世纪50年代,北京大拆城墙,我们周围的城墙也大部分被夷为平地,原来阻隔着的那条不远处的小河一下子暴露在我们面前,成了我和小伙伴的“天堂”,春天我们在河边放风筝,夏天逮蝴蝶和“老琉璃”(蜻蜓),秋天在河堤绿阴下玩“官兵捉贼”,冬天则成了我们天然的溜冰场。一年四季,都有玩不尽的乐趣。

仲夏傍晚在小河边逮“老琉璃”是游戏中的上品。只有傍晚时分,这些美丽的小动物才会在河边徜徉,吃河边的小飞虫。蓝肚皮褐黄翅膀的俗名叫“苷儿”,绿肚皮的叫“籽儿”,淡绿色肚皮、尾巴上带一对大铜钱的叫“膏药”。还有黄肚皮的“黄儿”和红尾巴的“红辣椒”。最有意思的是“招”“老琉璃”,就是用钱拴一个纸团,用棍儿挑着,然后转动木棍使纸团上下翻滚,蜻蜓看见了,必会俯冲过来看个究竟。招子滚得快,它们也跟得快,招子慢下来,它们就如影随形地滑翔,我们就可以从容地用网将它们扣在草地上,不伤毫发地捉住它们。被捉住的蜻蜓美丽的大眼睛里充溢着精、气、神儿和一丝哀伤,肚皮一鼓一鼓,泛着蓝光。由于我自己不会织“琉璃网”,所以很长时间都不会捉“老琉璃”。直到有一次张家小五送给我一只破网,我才亲手捉到一只。至今想起来,我仍然记得当时对他的那份感激,甚至连对他的笑都是谄媚的。

除此之外,“官兵捉贼”“撞拐”“卧驴”等游戏也是我们的最爱。即使是寒冬腊月,也能玩得大汗淋淋,头发贴在脑瓜上。直到胡同里此起彼伏地响起鬼魅般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一帮小伙伴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这些大多是男孩子玩的游戏。女孩玩的游戏要文静得多,如“丢手绢儿”“赶集”“跳皮筋儿”等。“赶集”是两个女孩背对背将双臂挽在一起,其中一个女孩将另一个背在背上,然后再后仰让对方背起自己,一边背,一边唱:

你往上来我往下,

萝卜好吃个儿不大,

背着箩筐把集赶,

走到半道往回返。

唱完,又背对背坐下,一问一答地唱:

天上有什么?天上有月亮。

地上有什么?地上有口井。

井里有什么?井里有青蛙。

青蛙怎么叫?“呱―呱―”

当时,北京的冬天又干又冷,雪也特别大。枯枝寒鸦被呼啸的西北风吹得东倒西歪,滴水成冰,手粘到门把手上都会掉一层皮。这时,最好的去处也许就是四合院中的暖炕热屋子了。最让人怀念的还是当时哼唱的歌谣:

小桃树,弯弯的枝儿,上边坐着小闺女儿。小闺女儿,想吃桃儿,桃有毛儿,想吃杏儿,杏又酸,想吃香瓜面丹丹。

再如:

天上星,地上钉,叮叮当当挂油瓶。油瓶破,两半个,猪拾草,狗推磨,猴子挑水井台儿坐。

……

歌谣朗朗上口,伴着那童话般的童年。还有一首长歌谣,韵味悠长

起起蹬,架黄莺。黄莺落,戴纱帽。纱帽高,买把刀。刀不快,切韭菜。韭菜青,买个弓。弓没弦,买个船。船没底,买个笔。笔没头,买个牛。牛没爪,买个马。马没鞍,上西天。西天路,扯红布。红布禧,买只鸡。鸡不叫狗不咬,杀了吃了白拉倒。先来的,吃块肉,后来的,啃骨头。啃不完,捣三拳。捣不捣,二郎咬。二不二,张八怪儿。张不张,虎拿枪。虎不虎,牛皮鼓。牛不牛,哥旦求。哥不哥,拍燕儿窝,拍出钱来打酒喝。你一碗儿,我一碗儿,不给口口留一点儿,气得口口干瞪眼儿。

其中口口是可以置换的任何孩子的名字。说歌谣的多是孩子的奶奶或姥姥,听歌谣的则是小顺子、小小儿或小虎子,这些和辙押韵的歌谣是他们最好的催眠曲。然而,每当听到不给他(她)留一点儿时,他(她)就会撒娇耍赖似的不乐意,奶奶姥姥一边欢喜得合不拢嘴,一边赶忙又哄又拍。这就是中国式的情感链接,亲亲密密,绵远悠长。它像四合院内缜密的邻里关系,像那格子窗棂和绵纸卷窗,更像那揭锅时热气腾腾的蒸汽和金银馒头醇厚的芳香。哼唱着,撒着欢儿,笑着,闹着,情满小院,声飘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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