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石的悬棺谜景

时间:2022-10-15 01:56:30

在松阳和遂昌两县交界的丹霞谷地中,以松阴溪为界,南北两岸各聚集着一片高低错落的山峰,一片峥嵘险峻,一片跌宕起伏,仿佛一盘杀得兴起的棋局。一座叫尖坛背的山峰遮蔽在其中,它是一颗并不起眼的棋子,但在这块顽石中却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使得这盘棋充满了玄机。

上世纪初的某一天清晨,大石村后的尖坛背被一层薄雾包裹着,一个年轻的采药人腰绑麻绳,从山顶沿着岩石凹凸处向下爬行到了山腰。这时,他看到了一株长势茂盛的申姜,他挥舞着铁锄用劲地挖掘着,寂静的山谷中响起“丁丁”声。突然,采药人一脚踩空,随着一声惊叫,发现自己滑入到了一个宽阔的岩洞中。惊魂未定的采药人看到洞窟中摆放着一具厚重的棺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撬开了棺木,他看到了终身难以忘怀的一幕:死者昂着骷髅头,面目狰狞,黑洞洞的眼窝散发着死亡的寒光。采药人倒吸一口冷气,赶紧逃离了岩洞。这一藏匿了不知多少年份的秘密随着采药人奋力一撬,终于被打开了。

听说大石村村民白少华曾经进入过岩洞,我很快在村子里找到了这个敦实的中年汉子,一看的确有些身手矫健的模样。白少华今年48岁,说话间嘴角还带了一丝愉快的笑意,他说16岁那年的确进过岩洞,那是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龄,在伙伴的怂恿下,绑着绳索顺着山崖一点点往下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进入了停放棺木的岩洞。白少华在这个清凉的山洞中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棺木,那具棺材非常结实厚重,长方形的棺材中躺着一副死人的骨头,通体皮肤风干,色泽黝黑,但是没有看到传说中的金银宝贝。过了几年,又有胆大的后生进洞,他试着移动棺木,结果棺木纹丝不动,遗骨被这个好事者取下山崖,后来辗转进入了松阳县博物馆收藏。

尖坛背遮挡在大坟头背、猪栏背、横背、海螺背、苦竹坞背、包家山岗背等诸多山峰中,一点也不出挑,没有向导的引路的确难以寻找。白少华带着我沿着逶迤的山路走了半个小时,终于来到尖坛背对面的一座山峰,顺着他的手指方向,向上仰望,一座罗城一样的山峰横亘在眼前,仿佛切开了山体的横截面。洞口所在位置离地面约有百米,距离山顶有四十多米,岩洞口如同一道微微咧开的嘴巴,嘴里含着一具棺木,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白少华说洞窟相当敞阔,呈喇叭形,内窄,外宽,洞口高二到三米,宽八九米,深五六十米。洞窟周围全是悬崖峭壁,以古代的科技条件和生产力,无论是从下往上吊棺材还是从上往下放棺材,都是一个相当浩大的工程,是一件异想天开的事情。在如此垂直陡峭的山崖上,松阳先民却做到了我们不敢想象的壮举,他们平稳地将棺木安放进洞穴中。我站在山脚,怔怔地仰望着,长久地盯着金箔色的山体,一直看得眼睛生疼,那真是一个充满幻想的年代啊!

我在江西的龙虎山看过崖葬表演,表演者先将棺木用竹排撑至崖洞下方的溪流中,十几根结实的麻绳将棺木捆绑好,随着一声号令,悬崖上方众多的表演者齐心协力,将棺木渐渐地往上拉。经过艰难的起吊,由一个事先下到崖洞的表演者用勾索将棺木平移进洞。整个过程借助了许多现代化的手段,依旧是缓慢而吃力,松阳先人是不是也是运用类似的技术,我们已经不得而知。显然,尖坛背悬棺的安葬难度要远胜江西龙虎山的崖葬,前者山势更加陡峭,而且崖洞底下并不是溪流,而是一处凹陷的山谷,道路也相当崎岖,使得棺木运输增加了难度。

崖葬是古代百越民族特有的葬俗,四川、湖南、江西、福建、广西、贵州、浙江等地都有崖葬习俗。崖葬有多种类型,有的将棺材通过人力放置在距离地面几十米甚至上百米的崖壁上。由于地理位置非常险峻,崖葬工程量大,难度高,仪式非常神秘,存世的也很少。直到尖坛背悬棺的发现,才填补了浙南崖葬历史的空白。

在浙南一带,少数出家人圆寂后,也有将棺材和骨灰罐摆放在天然山崖洞窟中的葬俗。大石村对面的万寿山上,一处叫上横栏的天然洞穴中就曾堆积着数十具棺木和上百个骨灰罐,可惜这些积存了数百年的文物在中遭到横扫。万寿山的棺木摆放比较简单容易,只需顺着平缓的山道将棺木抬进岩洞即可,它与尖坛背悬棺的难度不可同日而语,葬制也完全不同。对尖坛背悬棺,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奇特的葬俗会落在松阳?他们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他们究竟是采用什么方法将几百斤重的棺木运上崖洞的呢?

在大石村的群山中,有一处相当生僻的地名叫棺材弄夹,山体中裂开一处天然的大岩洞,净三开间大,可以同时容纳100余人。东西两侧均是耸立的岩石,加上几株枝繁叶茂的杉树横贯在洞口,这个山洞显得极为隐秘,除了村人一般无人知晓,成为村人当年躲避兵祸和匪祸的天然避难场所。1942年8月,侵华日军由遂昌进入松阳时路过大石村,村民紧急逃往山洞避难,躲过了一劫。白少华说他是土生土长的大石村人,他也不清楚在这些连绵的群山中到底隐藏了多少岩洞,也不知道那些岩洞里到底有多少秘密?或许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大石村还会如同魔术师宽大的袖子一样,变出另外的山崖物体,让世人惊诧不已。

大石村,顾名思义,整座村庄被累累巨石围绕,有的如同佝偻着脊背的佛陀,有的如同瞌睡的狮子,有的如同平整的屏风,有的如同馒头,有的如同海螺,有的如同寿桃,奇形怪状的石头拱卫着大石村,村名应石而生,自然是简单贴切,没有必要做太多的文辞修饰。大石更像一座巨大的石头门阙,门后就是一座巨大的文化宝库,原本无比笨重的区域刹那间变得无比空灵。

在大石村西南的一片茶叶地里,埋藏着一个苍老的遗址,它在地底下安静地躺了三四千年,它的出土时间比尖坛背悬棺整整晚了半个世纪。1982年,一个种地的农民驱赶着耕牛,在这片深浅不一的地表下翻出了一个远古的秘密。在这里相继出土了商代印纹陶罐、印纹酒壶以及西周的罐、樽等器物,器物周身印刻着回纹、席纹、绳纹、云纹、曲折纹,拙朴宽厚的携带着地层的泥气,这些典型的百越文化陶器让事实开口说话—大石村早在商周时期就是先民的聚居地。占地大约20000多平方米的大石商周遗址是松阳最古老的村落之一,它的颓垣断壁以平面的方式积压在泥土层中,为我们保留着一个想象的轮廓。这处庞大的遗址看似与悬棺没有多大关系,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地下,一个隐蔽在蔚蓝色的天空,一个躲藏在黑漆漆的地底,从结构关系来说,他们的姿态恰恰相反。或许,一脉追溯,他们就是悬棺主人的祖先,他们之间在大石这块奇玄的土地上有着一种冥冥之间的暗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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