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0-15 08:05:42
在多年之后,某夜,桦生发来信息:“黑暗中她的嘴唇,他亲吻过的纯洁的伤口。”我沉默观看良久,终于忍不住缓缓落下泪来。彼时,电脑音箱里正播放朴树的歌:“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是的,桦生,这个言语不多的温厚男子,在少年时,他年轻的唇曾那样滚烫地滑过我的唇,行经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那一年我是十七岁吧,独自一人坐了两日的火车,抵达兰州。我给桦生拨电话,我说,桦生,你来接我吧,我在火车站。
我以为桦生会很欢喜,但是他没有。他站在我面前,看着我,冷淡地说,走吧。他甚至都没有接过我的背包。我怔了怔,默声跟在他身后。兰州夏日的黄昏,空气闷热,没有风,人仿佛是活在蒸笼里。我不说话,只是悄然跟着桦生,向前走。
你怎么穿这衣服?桦生不耐烦地问,他回过头盯着我,似乎我使他丢了很大的脸。
我没有回答他,但也到底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了。我侧过脸不看他,眼睛却微微潮湿。他不会知道,这件豹纹T恤和这条泛白的牛仔短裤是我最好的衣服了,只为见他才翻出来穿上。
随着桦生走很长的路去找公交站牌。我在他身后,隔了两步的距离,看他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这是我爱了四年的男生。第一次相遇是在校联欢会上,他撩着吉他弹唱老狼的《模范情书》,当他唱到“这城市已摊开它孤独的地图,我怎么能找到你等我的地方”,我的心隐隐地疼了一下。也是在那一刻吧,我爱上了他。年少时的爱来得总是那么容易,并且陷入得彻底。
桦生不喜言语,终日沉默,他的目光常常越过我头顶落向遥远的地方,我望着他仿佛望着一个遥远的梦境,毕生无法抵达。桦生早我两年级,当他到兰州读大学时,我读高二。相爱的人分居两地,无疑是最难挨的煎熬。实在敌不过思念,我决定连夜乘火车往兰州看他。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愿意一切都为他。
桦生有个朋友在校外租居民房,他带我去那朋友的住处。我在楼道尽头的公用卫生间里,用清水草草地冲洗一路仆仆风尘。之后,我换上了一件月白色连衣裙,清雅如莲开水上。当我再站在桦生面前时,我看见了他眼中藏不住的笑意。
那天夜晚,朋友去了学校宿舍,我们睡在朋友的房子里。
认真来说,那夜是我们初次同居一室。狭小的房间里,桦生挺直了脊背坐在椅子上,手里的书翻来翻去,他在努力掩藏自己的慌张。
音乐如游丝,幽微地缭绕我们年轻又寂静的夜。我和桦生谈天,话题不着边际又轻松自然。我望着他唇边一抹抹清浅的微笑,这个略略害羞的男生,他身骨单薄,一双手干净而修长,在过去的很多个日子里,我一直都在想象,当他十指拂过我唇,我每一寸年轻的肌肤,那些颤栗的瞬间该是何等甜蜜。有时,我想,哪怕做他手中的吉他也好啊,任他撩拨,发出美妙的快乐的又像叹息一样的声音。
夜越来越深了。桦生说,你睡吧,苏苏,我在这里坐着再看一会儿书。我望了望他,勇敢地说,你也来睡吧。他不肯。我亲爱的羞涩的少年,他把风扇移到离我更近的位置,他说,睡吧,苏苏。他翻开一本书,背对着我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很认真地看。
一路舟车劳顿,我到底是困倦了,便不再坚持,独自睡去。认真地说,我内心的羞怯并不比桦生少,如果桦生来床上,睡在我枕边,我想我会不知所措。
也不知睡了多久,当我醒来时,房间里灯还在亮着,风扇呼呼地转动,在这深沉的夜里听起来十分寂寞,又如一个悠长到永无止境的梦,清淡而忧伤。桦生睡了,他伏在书桌上静静地睡了。
我下了床,站在桦生身边,凝望他,这个我深爱多年的少年。他睡了,恬静如稚婴。我忍不住伸出手,抚摸他的唇。那么柔软的唇,花瓣一样,吻着我的手指。我轻轻摩挲。桦生醒了。他微微笑,问我,几点了?
我没有去看钟表,我说,桦生,来床上睡吧。我拉他,心里像住了一头跳跃不已的小鹿,我感到我的手颤抖得厉害。桦生顺应了我,他要我睡在里侧,然后在我身边缓缓躺下。
睡在黑暗里,我们不说话。很久很久。桦生的手探索到我的手,他紧紧攥着,捧在胸前,又放在唇边,轻轻地吻。这有多甜蜜,我忍不住低了头,吻他的手。那么自然地,我们的唇胶在一起。像两头饥渴的小兽,我们啜饮彼此唇齿间的甜蜜。桦生,我亲爱的少年,他的手开始在我身上漫长地游走,最后停在我双乳间,那是我十七岁的蓓蕾,他轻轻又疯狂地侵袭。我听见我含混不清地喃喃,欢乐和隐隐的疼痛纠缠在一起。桦生褪下了我月白色的裙,他慌乱,笨拙,又很急切地要用他的坚挺打开我的身体。窗外一弯皎洁月亮,洒了朦胧的光入这狭窄的房间。当那清晰的疼痛袭入心肺时,我咬紧嘴唇究竟没有叫出声来,眼角却有泪缓缓滚落。
生命中总免不了最初的一阵痛。因为他爱我,更因他是我最亲爱的少年,我不后悔那恍若一生长又倏忽如流星的痛楚。
次日天亮,当我醒来,看见了桦生在枕畔凝视我的深情目光,我羞涩地笑了,把脸藏在他怀中,呼吸他肌肤的味道。桦生在我耳边轻轻呢喃,苏苏,我爱你,一辈子都爱。只是这一句,我的泪又落下了。
桦生,我亲爱的少年,我心中爱意永生不会比他少。
我永生都会记得,那十七岁的夏天,我一人乘火车去他的城市。那是我第一次乘火车,亦是初次独自一人前往一个陌生城市。一路西行,每一段路程为他写诗一阕。我为看他不顾一切,如张爱玲所说,情愿把自己低到深深的尘埃之中。桦生,我亲爱的少年,我为爱他不顾一切。
后来,只是后来,秋娘魂断,萧郎从此是路人。曾经那般山盟海誓缠绵缱绻,到最后不过是各自天涯各自曲折。
我知道,每个男人的最初,都会有一个樱花般的女子,飘落在生命里,注定颓败。我也知道,在我最年轻的时候,我把身体给了他,而我的心在沧海桑田后终将托付于另一人。
多年之后,某夜,桦生发来信息:“黑暗中她的嘴唇,他亲吻过的纯洁的伤口。”我沉默观看良久,终于忍不住缓缓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