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里的招标黑幕

2010年，安徽省芜湖市检察机关查处了当地4所高校工程建设环节贿赂犯罪案件38件，查处副处级以上干部13人。在这些高校腐败案中，已经60岁的方光罗称得上“最倒霉的校长”，他是在卸任副厅级的安徽商贸职业技术学院（以下简称商贸学院）院长，“安全着陆”近两年之后，被原先的下属供出，落入法网。

2011年3月8日，安徽省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认定，方光罗在任商贸学院院长期间，在新校区建设过程中，为赵蔚静、李仙英等人在工程中标、工程借款、工程款支付及工程审计决算等方面谋取利益，先后36次收受他人财物71.4万元和猴年金银纪念币1套，一审以判处方光罗有期徒刑12年。

“肥肉”大家分

安徽商贸职业技术学院是2000年由安徽省商业学校和安徽商业职工大学合并建立的公办全日制专科层次的高等职业院校，坐落于长江之畔的芜湖，占地560余亩，其中位于芜湖高教园区的新校区占地506亩。2001年3月起担任商贸学院院长的方光罗是新校区建设领导小组组长，拥有最终决定权。就在建设“具有现代风格的园林式校园”过程中，方光罗在人情和金钱面前，迷失了自己。

2003年夏天，方光罗的老同学、芜湖某银行行长向他介绍认识了厦门市园林建筑工程公司项目经理赵蔚静及其丈夫。赵蔚静提出要承包商贸学院新校区园林绿化工程，方光罗满口答应帮忙。

当年年底，新校区园林绿化工程对外招标。因方光罗有决定权，赵蔚静和丈夫决定先向方“表示一下”。她来到方光罗办公室，一边说“工程招标的事请方院长多多帮忙”，一边将装有6万元现金和2条中华香烟的彩色纸袋送给方光罗。

商贸学院新校区建设的大项目由芜湖市招标办招标，小项目则由学院建设领导小组决定。芜湖市招标办规定，招标后学院可以在前两名中选择一家作为中标单位。2004年2月份，园林绿化工程开标，在参与投标的8家公司中，最低报价387.4万元，赵蔚静夫妇的公司报价409.8万元，排名第三。评标时，方光罗说，赵蔚静是银行行长介绍的，我们的新校区建设全靠这家银行的贷款支持，要优先考虑。方光罗还自己出面协商，让赵蔚静将工程造价压到387万元。赵蔚静欣然同意，这样，厦门园林公司中标。

中标后，赵蔚静与丈夫商量向方光罗再“表示一下”，她又到方的办公室，将装有用报纸包好的现金3万元、中华香烟2条和猴年金银纪念币1套的彩色纸袋送给方光罗。

2004年年底，许多施工单位都想多结算工程款，商贸学院的资金紧张，赵蔚静派人找副院长金跃武签字不成，就找方光罗协调，方专门为此事向金打招呼。最终，商贸学院付了赵蔚静60万元工程款。赵蔚静为此又送给方3万元。

虽然赵蔚静开始只签到387万元的工程，但在施工过程中，又增加了333万元工程项目。2005年下半年，工程进入审计阶段。赵蔚静报送的审计金额是760多万元，芜湖平泰建筑工程造价师事务所根据合同和中标通知书确定的工程量进行审计，核减去200多万元。夫妻俩不同意审计结果，向学院和审计单位提交了意见报告。赵蔚静找到方光罗，说这样的审计结果，我们要亏死了，请求方院长在工程款审计过程中关照，减少损失。后来，方光罗主持召开三方参加的协调会，在协调会上方光罗提出，施工方提出的意见只要是合理的，校方都采纳，并安排人员对增加的工程量进行测量、签证，要求审计方根据校方的签证和意见对审计报告进行修改。之后，审计方重新出具了审计报告，审计金额增加近百万元，定为640万元。赵蔚静获知审计结论后，心里乐滋滋的，又用报纸包了5万元、2条中华香烟送给方光罗。加上方光罗的儿子上大学、过年过节时所送，赵蔚静先后11次送给方光罗24万元和猴年金银纪念币1套，成为“第一行贿大户”，被法院以行贿罪处罚。

新校区开建后，校外校内很多人都盯上了这块“肥肉”。李某的丈夫是商贸学院的中层干部，2003年年底，她听说商贸学院有涂料工程要招标，于是跑去和方光罗说，她想做学院的涂料工程，请方院长多关照关照。方光罗一口答应能关照的肯定关照。李某和合伙人为此成立了一个建材经营部，参与投标。在涂料项目评标会上，方光罗提出李是学院教职工家属，“能关照的要尽量关照”，大家都同意他的意见，李某顺利中标。

李某和合伙人商量，接到工程要向学院领导“表示表示”。不久，方光罗的儿子考上大学，她到方家送了5000元。李某既懂工程的“潜规则”也懂“感恩”，考虑到结算工程款需要方光罗签字，她先送方5万元。2006年春节期间，李某到他家中送一个水果篮，篮里装着用红色塑料袋包的3万元。2007年年初，为感谢方光罗在招标及结算工程款过程中的支持和帮助，她在方家门口，把装着8万元的黑色塑料袋送给方光罗。李某和合伙人先后做过商贸学院教学楼、办公楼、实训楼、学生公寓等内墙涂料工程，总业务量224万元。

和审计局讨价还价

在新校区建设中，许多工程虽明文都要走招投标程序，但就是走个过场，其实都由方光罗拍板，倾向于谁中标谁就能中标，想给谁做就给谁，很少有人提出不同意见。

2003年上半年，商贸学院委托芜湖市招标办对商贸学院新校区实训楼一期工程进行招标，中建七局芜湖分公司项目经理何道茂参加投标。评标时，第一名是芜湖一家建筑公司，方光罗说了一句“中建七局芜湖分公司资质高，我们学院要由资质高的公司来承建”。结果，何道茂以中建七局芜湖分公司名义承包了商贸学院的工程。后来，学院的实训楼二期工程、专业教学楼工程及其附属工程表面上进行招标，实际都是方光罗主持会议决定，由何道茂承包。为感谢方光罗在工程中标、工程借款、工程款结算以及工程审计决算等方面的关照，何道茂分8次送给方光罗10万元。

工程完工后，省教育厅委托安徽华瑞工程造价师事务所对实训楼、专业教学楼工程进行审计。初审结果出来，何道茂有异议，给方光罗送了1万元，请方出面协调。随后方光罗组织召开协调会，工程造价比初审时增加近20万元，基本上满足了何道茂的要求。

谁料，芜湖市审计局对商贸学院的图书馆和实训楼工程进行国家审计后，在华瑞工程造价师事务所审计结论的基础上把实训楼的总造价核减30多万元。审计局人员和校方交换意见时，方光罗和金跃武情绪激动，对审计初稿有意见，要求他们把审计标准放宽些。还专门向芜湖市审计局提出书面意见，认为核减实训楼31.92万元的理由不能成立。审计局没有让步，坚持核减。

何道茂要求方光罗想办法补偿损失。拿了人家手软，方光罗向何保证不会让他吃亏。方又在会上决定，造价100多万元的小吃一条街改造工程不招标了，直接交给何道茂施工，弥补他的损失。

大庭广众下收赌钱

在建设新校区的日子里，方光罗时常和工程承包商们待在一起吃饭喝酒，他们之间熟得不分彼此。马老板从中建七局芜湖分公司总承包的商贸学院装潢工程中，以100万元承包了教学楼大厅装潢工程。中建七局芜湖分公司不及时给他装潢款。马老板多次找方光罗，要求学院直接付款给他。方光罗出面协调并决定，商贸学院与马老板重新签订教学楼大厅装潢合同，并将该工程款直接支付给他。后来，马老板以新世纪公司名义中标大约140万元的行政楼装潢工程，又没有钱启动，就找金跃武和方光罗帮忙。方光罗开会研究决定，扣除工程保证金后，把剩余的工程款拨入新世纪公司账户，这样解决了马老板没有钱开工的困难。马老板先后做了商贸学院600多万元工程，自然对方光罗感恩戴德。

有天晚上，一帮包工头请方光罗等人吃饭，酒足饭饱后就在包厢里“推牌九”。马老板手气好，赢了七万多元，当场就给在场的人每人发几百元。当着众人面给方光罗1.省略

检察官点评：

监督乏力导致腐败

类似因工程建设产生的高校腐败案在全国很多地方都有发生，而且大多是窝案。据统计，最近五年，高校职务犯罪案件数占全国教育系统案件数的比例约为1/4，其中80%的案件和基建有关。虽然大家早已不把大学看做是纯净的“象牙塔”，但是高校沦为腐败犯罪新的高发区，还是让人感到震惊。

思想蜕变，权力过大，制约不够，是高校领导干部职务犯罪频发的三大原因。除了腐败者自身的党性原则、职业道德、思想素质的蜕化等因素外，近年来，高校频繁参与市场经济，基建规模迅速扩大，且在工程建设、设备物资采购、招生录取等方面拥有的自越来越多，高校领导干部的权力相对集中，而与之配套的法律规范、权力监督机制却没有及时有效地跟进。监督管理的松弛，成为高校领导职务犯罪频发的关键性因素。

纵观方光罗案，并非缺少监督制度。商贸学院新校区建设招标采购程序“样样齐备”，学院内部管理制度更是“要啥有啥”。其主要症结在于“内部集权化”，院长说了算。很多时候表面上集体开会研究，但下属少有提出不同意见。高度集权化的结果就是民主缺席，监督乏力，极易导致腐败。一些承包商通过潜规则轻而易举打开了腐败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