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者的尴尬

《吠陀经》说，“一切知，俱于黎明中醒”。一切回忆，也会在黎明时苏醒，我本能去摸床头的报纸，只摸到一缕空气。不过，腾讯台灯根据脑电波捕捉到需要，投射出一道光幕，上面显示我在沉睡时世界各地发生的新闻，它按照重要性排序，最后一条是47岁的将军，号称要用导弹把美国五角大楼撕个粉碎。过去17年中，他每年春天都会这样的预言。

拧开水龙头洗漱，洗手间墙壁会自动调成适应情绪的色彩，今天有些莫名低落，墙壁变成了明亮温暖的橙黄色。吃饭时打开桌面——它真的是一张桌子，会呈现各种个人讯息：邮件、Facebook（它终于能进入中国）留言、微信、微博（它依然幸存）……我的手指不需要在油条和桌面之间切换，只要用眼球就能控制信息滚动，如果盯住邮件的回复栏，它就会弹出相应的对话框，将注意力集中于想输入的内容，屏幕上就会出现文字。

在上班的路上，谷歌汽车就是一台移动终端，它是通过京东购买的，如果后者能逃过一个又一个死亡预言，会成为全球市值最大的公司之一。只要设定好终点，就不必再担心任何与驾驶相关的问题，汽车的语音系统会播放在家看了一半的新闻，通过前挡风玻璃，能继续处理个人资讯。

40分钟后我走进办公室，很遗憾，虽然已50岁，我还是一位新闻操盘手，也许因为人生太乏味，也许只有这个职业才能让我觉得世界每天都是新的。当然，这本杂志，以及其它很多本杂志都不存在了，唯一不确定的是谁掉书名号之后还能活着。我所在这家媒体，既不是杂志，也不是报纸或电视台、通讯社、网站或自媒体，17年前的任何定义都不符合它。我有2-3位同事，这是机构媒体的标配，足以完成日常报道的采集、分类与。用2013的眼光看，办公室够酷，它没有一台主机，没有一块屏幕，我们可以像钢铁侠设计铠甲一样，凌空抓取各种素材组装在一起。

深夜，躺在床上，睡前最后一个动作是拿起一本书，这是一本真正的书，《瓦尔登湖》或者什么别的，总之离现实都遥不可及。即使将过去17年的通货膨胀率计算在内，纸质书的价格也已非常昂贵。

这是2030年的某一天，但只是故事的一种可能，另一种可能是，从起床的那一刻起，我就被各种各样的广告包围，它们为我定制，像携带了空对地导弹的无人猎杀飞机一样精准，了解我对牙膏口味、手纸柔软度的偏好。当然，我可以对它们视而不见，但无法回避自己已让各种数字肢解，想吃红烧肉，菜单会根据胆固醇含量显示一幅令人作呕的警示图，想买一件内衣，网站会马上分析出是给自己的老婆还是给别人的老婆。名字已不再需要，每个人的代号都是一组数字或一个二维码。

上面我提到了Facebook，它确实能进入中国，前提是已经由腾讯收购了，而腾讯，再也不会为微信是否收费的问题困扰，它变成了中国联通的全资子公司。这是《1984》的续集，每个人都像生活在透明的玻璃房子里，并且无法拉上窗帘。任何被定义为怀有不良思想者，都会在一秒之内被锁定，然后进行思想删除，不被允许的动机拖入云端回收站，这实在是非常环保的方式，不会对肉体造成任何伤害。

关于未来的任何预言，只看到A面或B面，都像科幻片呈现的一样荒诞，这就是预言者的尴尬——预测技术的进步并不困难，却难以预测技术对社会生态的重塑。